第2章 不寒而慄

    光怪陆离的梦境破裂抽离,云祉浑身乏力,头痛欲裂,望著储秀宫熟悉而陌生的床帐怔怔出神,不知今夕是何年。
    “姐姐,姐姐!太好了,你终於醒了!”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表妹顾元柔明艷照人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眼睛微微泛红,疲惫又欣喜,但似乎又有別的什么,情绪十分难懂。
    云祉扯了扯嘴角:“三妹妹,我睡了多久?”
    顾元柔脸上笑意一收,小心地打量著她的神色:“一天……姐姐,你错过了殿选。”
    现在已经日落西山,应该是上午的事情了。
    云祉看著她:“三妹妹一表人才,想必中选了吧。”
    顾元柔脸上一片羞红:“被圣上留了牌子,赐为才人……”
    在触到云祉的眼神时,她娇羞的神色一收,语气复杂地说道:“若是姐姐未曾错过今日,以姐姐的品貌,封九嬪也是使得的。”
    即便是躺著,云祉也没错过表妹瞬间的眼神变化。这样的眼神,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她想不明白,表妹的相貌与她不相上下,为何会嫉妒她……
    昔日天真可爱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三妹妹,前天那盅清酒,是皇后赐你的?”
    突然的发问让顾元柔手上一紧,她神色愧疚地看著她:“姐姐,你不会怪罪我吧?你素来喜欢饮酒,我得了赏赐便与你分享……若不是、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醉酒落水了。”
    醉酒落水,这就是官方定论吗?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总比淫乱后宫好了。
    “是皇后遣来的太医?”
    顾元柔小心打量著她:“是,太医说你邪风入体,需要好好將养,莫要见风了。”
    云祉微微闔上了眼睛:“表妹可知我日后该如何安排?”
    “我已经奏请过皇后娘娘了,过阵子你可隨落选秀女一同归家,自行婚嫁。”
    顾元柔似是未曾察觉她称呼的变化,握著她的手,眼底全是笑意,“我知道姐姐不愿进宫,此番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表妹,如今的结果,你满意吗?”
    顾元柔先是一愣,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意思,眼底渐渐燃烧著一股云祉不懂的烈火:“陛下正值壮年,英明神武,为天下人所敬仰,能够伺候在侧,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云祉捂著嘴剧烈地咳了咳,脸色愈发苍白:“人各有志,表妹,祝你得偿所愿。”
    “姐姐……”
    顾元柔似乎有话要说,云祉摆了摆手,道:“我身体不好,你不要在此多待,免得过了病气。”
    顾元柔略微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姐姐,你好好养病,等你出宫了,我再来送你。”
    云祉点了点头,待她离开了,才搭手探了探自己的脉搏。
    余毒未清,但已无大碍。池水冰凉,导致她邪风入体,感染了风寒,好在她身体素来强健,好好將养便是。
    云祉闭上了眼睛,回想近日种种。
    前几日皇后召见秀女,不知何故,在看到她时皇后神色微变,眼底是维持不住的敌意和厌恶。
    再然后,就是表妹被单独召见,赐下的那盅百年佳酿被她独自饮尽,又被引去藏书阁翻阅珍藏的孤本……
    又想起入宫前父亲的各种叮嘱和期许,仿佛她能够顺利入宫並且摄居高位,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曾问过:“父亲,宫中娘娘皆是才貌双全之辈,女儿虽略有姿色,但算不上出眾,为何你如此篤定女儿能够中选?”
    她的父亲一脸的高深莫测,只与她透露了一点:“不一样,芷儿的长相颇有福气,陛下定会喜欢。”
    这一切的祸端,难道都与她的长相有关?陛下为何会喜欢她的长相?
    不期然间,脑海迴荡著奶嬤嬤重病时的胡话,“有悖人伦”四字如魔咒在耳,让她不寒而慄。
    越是深思,越是觉得波诡云譎,迷雾重重。
    好在昨日的跳水足以证明她无意后宫,皇后没再步步相逼,派来太医把此事压下。
    只要撑到出宫,后宫如何,都与她毫无干係了。
    接下来,她闭门不出,一心养病。
    不知有人暗中打点还是觉得晦气,连续几日,储秀宫的秀女都未曾登门叨扰。只是门前窗外,偶尔传来秀女的閒言碎语,她一概不理。
    再过一日,中选的秀女迁入各宫,储秀宫就更冷清了。
    云祉咳嗽未好,每日都在屋內待著,一步也未曾外出。
    她数著手指过日子。
    然而,皇宫內苑,意外总是无处不在。
    就在出宫当日,云祉刚收拾好包袱,就有嬤嬤来传话——帝后召见落选秀女。
    储秀宫一片沸腾,已经心灰意冷的秀女连忙梳妆打扮,云祉的心却直直地往下坠去。
    储秀宫內开如云,粉香扑鼻。
    皇后跟前的常嬤嬤冷眼扫过,目光忽然一滯,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
    新亭朱栏,嘉木芙蓉。
    云祉不施粉黛,亭亭地站在芙蓉下,素手掐著一朵儿轻嗅,柳叶眉轻轻蹙起,粉黛远山之间便凝聚了薄雾般的愁结。
    周围秀女拧著帕子偷看著她。
    “云姑娘,叨扰了。”
    常嬤嬤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跟前,道:“云姑娘大病初癒,原本不能面圣,只是圣上有旨不得违抗,还请云姑娘位列队末,免得过了病气。”
    云祉顺从应下,枝头的芙蓉却被她掐下,斜插在鬢髮上。
    常嬤嬤淡淡地笑了,眼中闪过鄙夷之色。
    秀女们对云祉避之不及,她落后几步坠在后头。
    无人看见,鬢髮上的芙蓉被她轻扫著脸庞,如此几次后,娇艷可人的芙蓉便被遗弃在冗长的宫道之中。
    经过一座又一座的宫殿,穿过一条又一条的甬道,终於到了福寧宫。
    福寧宫外,是披甲执锐的禁卫军,皆以高荫子弟年少姿容美丽者补之,鈿绣服,衣绿执象,雋秀威武非凡。
    秀女们低著头,不敢多瞧。
    云祉目不斜视,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二妹妹。”
    声音低又轻,仿佛下一刻就隨风散去。
    侧目看去,执刀而立的男子映入眼帘,绿衣绣服,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顾氏二郎,前途无量的御前侍卫,新晋顾才人的胞兄,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