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昏礼

    第115章 昏礼
    高演看到这个十一弟,气就有些不顺。
    虽然高湛和高洋玩得挺好,但兄弟之间的第一宠臣不是高湛,而是这个高。
    高母亲游娘经常主持诸王与公主的婚礼,今日也不例外,场中那个中年美妇就是游娘。
    即便是皇家的事务,也会有人出状况的时候,但游娘鲜少出现这类问题,她领著一大班宫人僕役分派任务,太常的官员也在其指挥之下,说话柔和,但不容置疑,將婚礼之事协办得並並有条,倒省了高洋等人许多心力。
    高是见母亲威重令行,十分得意,若母亲为男子,光是这份对礼仪的管理能力,就足以做个太常,通过主持这类事务获取一大部分宗王与公主的好感,高自己又努力討得了至尊的喜欢,让她们母子在天保年间混得很好。
    他常在高洋身侧煽风点火,高洋殴打诸王时,他就帮著行杖,诸王最是痛恨,高演自已就挨过高多次殴打。
    也正是他说动了高洋为高殷纳妾,又捻高睿帮忙让郑氏同意,为高殷拉来了臂助。
    对高殷来说,这才是公忠体国的亲叔叔。
    而郑氏得到的回报也不小,原本高欢进入河北时,就有许多郑氏族人在这里为官,纳娶郑大车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高殷娶了郑春华,就能合理的让这些人在未来登一个台阶。
    仅郑春华自己,就被封为良娣,位列正四品,地位仅次於太子妃。考虑到太子妃会是突厥公主,不会得到广泛的支持,那么郑春华將是其之下的高殷妻妾中的第一人,將来高殷登基,她若经营得好,未必不会是无冕之后。
    郑宅內所,郑春华端坐妆檯前,
    丫鬟们没有资格靠近,游娘派来的宫人们已经包围郑春华,为她梳妆打扮,郑氏的母姊姨姑们围坐在檀木桌旁,茶香畏。
    “哎呀!”身著红袍的三姑轻摇团扇,嘆道:“还是春华命好,能嫁给太子。”
    她的话音刚落,六姨接口道:“可不是嘛,前日令仪那孩子不慎摔断腿,真是可惜了。”
    眾人闻言,纷纷嘆息。
    春华的姐姐令仪,是个才貌双全的好女郎,本来也该由她与太子成亲,却因贪玩,翻墙摔了伤,与这桩婚事失之交臂。
    屋內一时静默,只有茶盏轻碰的声响。
    郑春华听看长辈们的谈话,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片刻过后,她们就不在这个话题上逗留,转而夸讚起春华的样貌来,
    她的確是极美的:身材苗条娜若水蛇,皮肤细腻白皙如瓷玉,丹唇轻启,吐露出魅惑;粉面瑶鼻,点出青葱春色,窈窕的容貌配合失魂的双目,是世间最精致的人偶,等回过神来,又能看出碘和紧张,像是坠落凡间的仙子。
    “唉———我只希望能够再晚些时日,等姐姐好起来。”
    她苦恼的样子令人怜惜,长辈们忙劝慰她:“这是各人的命数,合该你的,就不用推脱。”
    “就是,太子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难道要让令仪拄拐出来完礼?”
    “再说了,问名问的是你的名字,就是令仪再要顶替,也不能了,天威难测。”
    说到这,眾妇心有余悸,望向其中一位美妇,她是高睿的王妃。
    赵王妃笑著说无事,今日至尊开心,有她这句保证,妇女们才鬆了一口气,开始说些吉利话。
    “太子既娶了我们郑家女郎,那他的几个近臣,是否也会结亲我们郑氏?”
    三姑又笑了起来,指著自己女儿说:“若是可以,我倒想和那位乐城公结亲,自那日武会后,婧芸就丟了魂儿,一天天闹著要嫁给乐城公呢!”
    这话引起妇女们的调笑,郑婧芸羞红著脸,又偷偷看著赵王妃,希望她能说些“保证”,哪怕只是安慰自己。
    这个屋子就这样笑闹,直到吉时將近,天空拉下惟幕。
    所谓的婚礼,便是“昏礼”,黄昏之时才举行的仪式,这是昼夜交替的时刻,也喻意看阴阳调和,最適合男女结合。
    忽然听得窗外鼓吹大作,赞礼官敲打金鼓,大喊:“太子到!”
    妇女们的心马上提了起来,喜娘也走入屋內,在她的牵引下,妇女们簇拥著郑春华前往家门前。
    郑家大宅门前已是人山人海,金络车停在最中心的位置,一位袞冕的少年贵人正缓缓降络。妇女们眼前一亮,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游走,摸索,发现了那位英俊非凡的乐城公他和一个胖子走上来扶太子。
    由於礼制,妇女们不敢尖叫,但窃窃私语声如溪似河,在女孩们的唇舌与眼波中流转,连带郑婧芸在內的诸多女子,已经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怎么感觉你才是主角?”
    高殷小声调笑,高孝闻言脸庞发红,更显娇媚,另一侧的高延宗忍不住哼了一声,
    昂首挺胸,直勾勾地看天。
    高殷一抬眼,就看到了位於妇女中心、被拥护著的郑春华,她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目光寸步不离,高殷顿时明白这便是自己的第一个伴侣。
    那双眼睛会说话,像是大海,高殷听见了海浪的拍打,又像是篝火,有乾柴的瞬啪以及一股燥热。
    暖意自喉头上涌,高殷极力克制吞咽口水的衝动,妇女们也没过来,而是去了东房。
    高殷则是先进入主厅,见齐国最尊贵的夫妻。
    厅內几乎是一个齐国小朝堂,高殷忍不住想,如果丟一个手雷在这,那齐国朝堂剩不下几人。
    从厅內的座位排次可以看出,除了高氏宗王一如既往的领先眾臣,其余座次都有意的设置成了汉人高、鲜卑人低,许多鲜卑武官敬陪末座,而魏收、杨、高德政等汉人臣子位列前排,唯一特別的是担任太子太傅的薛孤延,他是高殷的老师之一。
    对此,鲜卑人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毕竟太子迎娶的是汉女,再不忿也挑不出理赞礼官高呼太子进厅,眾臣先向高洋拜礼,而后向高殷拜礼,等高殷行至半中,再度拜礼,走到高洋附近便停止,高延宗与高孝灌侍奉高殷脱鞋,高殷坐在此前铺好的草蓆上。
    隨后尚食斟酒献上,高殷两拜后接酒爵,隨后又同样得到肉脯与肉酱。
    此时他左手拿著酒爵,右手拿著肉脯,给肉脯沾上肉酱,祭放在竹製与木製的豆食器上,肉的事情就完了。
    接著又用酒行祭礼,隨后起身离开草蓆,向南坐下饮酒,再度起身两拜,尚食收回空爵、肉脯与草蓆,这时高殷才能上前,向东站立,对主位上的高洋三拜。
    高洋发话了:“迎汝內助,承我宗事,帅以敬。”
    高殷回礼:“臣谨奉制旨。”
    接著穿回鞋子,就有舍人引导高殷去往东房,一路上有赞礼官接著传呼,在座的官员全都两拜,祝福之声不绝於耳,礼送高殷出厅。
    外边的仪仗队已经等候多时,前方是手持火烛的侍从,之后是骑士们,接著是鼓吹仪仗乐队陪伴高殷去往东房。
    其实从礼制上来说,高洋是违礼了的,虽然他穿的通天冠、絳纱袍都没错,但地点不对,应该在皇宫的殿庭內接受太子的礼拜,高殷对他三拜之后,才出宫迎接妃子。
    但高洋不是拘泥小节的人,从他登基开始,就被巨大的不安全感所笼罩,生怕臣下密谋搞事,因此特別喜欢不通告的突击检查,毫无徵兆的就跑到某个臣子家问爱卿在做什么,这样也能逮到许多好货,未来高德政就栽在这一点上。
    婚礼的事情,他也喜欢去臣子家赴宴观赏,这对臣子来说还挺有面儿的,所以眾臣已经习惯了,某天忽然在家看见至尊不会觉得自己起猛了。
    郑春华的母亲身著礼衣鈿釵,站在东房外西侧,面南而立;父亲郑雏同样穿著礼衣,
    站在东房大门內,面西而立。
    郑春华本人身著古代王后从王祭先公的羽饰榆翟衣,上面以青色刻翟形,彩色画雉样,头上戴著釵,站在东房之內,紧张不安地玩绕著手指。
    她隱约感到恐惧与后悔,自已像是献给神的祭品,从此与过往的生活诀別,踏上未知的冒险。
    懦懦不安之间,鼓吹之乐如梦似幻地出现,一声清脆的高呼將她拉回现实:“请就位!”
    郑家的人將心气压上喉咙口,相走出来请求指示,左庶子跪著转达相的意思,高殷已经下了马,说:“在这初昏之时,殷奉制承命。”
    左庶子起立,转达给檳相,檳相回去报告主人,郑雏回话道:“雏小心诚敬地候命。
    ””
    相受命,再次出来,这次是引导太子一行人入內,等郑雏与太子见面,相的任务就结束了,他向西两拜,作为答谢,高殷也两拜。
    郑雏行拱手礼,请太子先进,左庶子拿了大雁,转交给高殷,高殷便接过大雁,先迈步而入。
    到了內门,郑雏再请高殷先进,这时高殷就要说:“殷不敢先进。”
    郑雏二求,高殷依旧“实在不敢”,二辞二让后,第三次高殷就会答应,进了门后靠左,郑雏靠右而行。
    入了內房,到达內雷,郑雏对著台阶请高殷登上,双方轮流拱手,这回便是三辞三让了,最后郑雏登上台阶,站东面西,高殷才上了阶,一步步走到房门前。
    听到脚步声与大雁的叫声,郑春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夫君就在门外,已经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大雁的叫声愈发激烈,吵得她心烦意乱。
    她没有出声,高殷面向北,跪下並放下手中大雁,行礼而拜,隨后通过来时台阶返回。
    郑雏仍旧站在台阶上,不下去送女婿,
    高殷漫步走出东房,此时左庶子已经將厌翟车赶了过来,另一侧,老年妇人扶著郑春华,女官在前方引路,从郑春华母亲左侧出现。
    郑母无语凝嘻,郑雏也已经出来了,告诫女儿道:“必有正焉!若衣若笋。”
    要像身上庄重的衣服一样,始终是崭新的、美丽的,保持著最初的品德。
    郑母已经克制住情绪,给女儿系上帕巾,叮嘱她:“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要勤勉,要恭敬,白天黑夜都不要违背命令。
    郑春华眼晴一酸,有些迷离了,好在如今已是冬季,她深吸一气,压回悲伤,露出一个双目通红的笑容:“儿恭听,勿掛怀!”
    女官扶著她,此时开始迈出步子,郑春华不得不跟跪跟去,手从父母的双手中脱离,
    一家人惊慌失措地对视最后一眼,郑春华连忙大喊:“勿掛怀,儿去矣!”
    “儿去矣!”
    她转过头去,跟上女官的步伐,假装听不见身后泣声,泪水却不想离开家园。
    走到金络车处,高殷仍能看到郑春华脸上不自然的红晕,以及擦拭过,但仍不住摩的手。
    他明白这种感受,成新家便是离开旧家,纵然冠上再深重的意义,也难免溢出片尺忧伤。
    郑春华抬头,看向车上的少年,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眼神却慈爱得像个父亲。
    “把手给我。”
    他伸出手,將绥绳递给自己。
    女官吃了一惊,替郑春华推辞:“还没经过教导,按照礼制不能给予。”
    郑春华却挣脱了女官,她原本该踩著几案登上金络车,此刻抓住了绥绳,高殷伸出双手,將绳上的她迅速拉了上来,引起一片惊呼。
    两人倒在一起,郑春华压在他身上,与太子面对面,几乎能看见他的睫毛,看著这小子坏笑:“是不是太早了些?”
    郑春华的心碎砰直跳,才刚离开父母,就逾越了礼制,可这是太子的命令,到底是无违命呢?还是有违命?
    她不知道,只见太子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隨后把驾车的太子仆赶下了车。
    “我最近学了骑马。”
    高殷揽著她的腰,笑道:“第一次带我的女人兜风,不能让其他人代劳!”
    车上没有其他人,东宫侍从们围上来劝諫,高殷手持马鞭四处拍打,像是驱赶来袭的野兽,但他的车技尚未嫻熟,郑春华死死楼著他的脖子,听著他狂放的大笑。
    在这种情况下,高殷完成了车驾要绕三圈的最后一道仪式,原本要在车上防止遮尘障,但事发突然,根本没加上,郑春华的脸几乎要冻僵了,事后才察觉,太子居然趁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这和郑春华想像中的太子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