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斟酌

    第103章 斟酌
    “说来,斛律家如何解决?”
    高湛再度提起这个事情,一代入敌方视角,他就犯了难,打又打不得,还得捧著,倒是略微品尝到了高洋的感受。
    “不如让他的女儿,嫁给我与六兄之子?免得被汉种抢了去,到时悔之晚矣!”
    “胚!”娄昭君骂他:“汝平日与斛律明月往来倒还罢了,如今结起亲家,能不过问侯尼干?当初他家娶个义寧,都是去的咸阳王府,现在娶斛律女,你又想多少人来踏破你的家门?”
    彼时为了拉拢斛律家,高洋给的规格很超標,礼成之日,皇后、太子和诸王全部到场,足见礼遇之隆。
    其中一部分因素,也是为了让斛律氏记得恩遇来自天子,如果高洋能多活几年,等到高殷和斛律女足以婚配的年纪,难说不会娶斛律女为皇后。
    看高湛这不成器的样子,娄昭君只能说:“唉,就再卖卖我这张老脸,我这老朽之身,也就这用途了!”
    高演上前握住娄昭君的手,宽慰母后,短时间內遮住了高湛,高湛终於有些空隙露出作呕的表情。
    这老姬控制欲极强,手段又硬,二兄吃了她不少苦头,只是因为现在他们站在一块,
    才没对他们逞威罢了。
    等自己成为了“二兄”,就不能再受她的钳制!
    太后的信使总是最快的,数日之间,一封信就从鄴都到了晋阳,交到了斛律金手上。
    信由阿六敦亲启,內容也无甚特別,只是多关切了阿六敦七十岁的身体,称讚他们父子为国尽忠,日后也要勤恳用事。
    斛律金却知道事情不简单,信本身就是一个关键信息,便问起信使近日邮都发生何事“明月参与了太子武会?太子鼓吹相迎,还在场中奏出救勒歌?”
    信使连连点头:“是有此事,天子还下詔晋爵,如今明月將军已为县伯。”
    “-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向太后稟告,就说我阿六敦从协高王建义,尽忠是本分事,何须多言?太后掛念,时实令阿六敦感动。”
    斛律金瞩託下人,取来些许金珠財帛,亲自放入使者的怀里:“若非军务在身,金恨不得飞身回朝隨侍左右。金七十有余,目暗耳聋,当在普阳扫庭洒院,以待太后亲幸。”
    使者含笑收下,说一定会將这个意思带给太后,婉拒了斛律金差人礼送出府,自后院小门离开,由此让斛律金知道,太后是瞒著至尊行动的。
    “唉。太后也老了!”
    斛律金不由得感慨,当年他们倾心高王,围绕在其身侧,彼时的娄昭君高明严断,有男子气度,堪称女中豪杰。
    而今荣登天位做了太后,反倒活不明白了,跑来试探他。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不代表不聪明,有文化和有脑子是两码事。
    关上房门,翻出长子的信件,斛律金早就知道长子在鄴都经歷之事,还知道了太子要为他的兄长斛律平进言恢復官职。
    兄长曾为了官职向他抱怨过,斛律金只是隨意安抚,他们一族和高王、娄后的交情弥足珍贵,可用三代,哪怕只传到高王的孙辈,也能保二十年富贵。
    何况与周国相持日久,地位也愈发重要,与齐朝共荣而又未必同辱,很大程度上是仰仗自家將种之才,以及当初建义的这一些情分。
    简在帝心,情分这种东西耗完就没了,兄长不能理解这个道理,他还处在贪图逸乐的低级趣味中,不能放远目光为子孙计。
    这责任就都落在了解律金身上,他不得不为家族的利益进行谋划,以往家族与高王绑定在一起,勇往直前即可;可如今魏齐禪代,风云变幻,他效忠的不再是高王,而是齐帝了,需要更谨慎的洛子。
    抚摸著自己的腹胸,平心而论,斛律金但凡有得选,都不会选择天保作为侍奉的君主,天保对他们的杀心都要喷涌而出了。
    那一日天保骑马捉,拿他当靶子,数次对自己比划,不仅是对自己生命的威胁,更是在践踏他的尊严,用君王的权威压制他们这些长辈。如果那天他流露一丝怯懦,那他將会从勛贵领袖变成一只丧家之犬,数十年的拼搏都付诸东流。
    可作为武將,他不得不就事论事,天保的確有资格坐在那个位子。
    大家位置不同,就像孝武帝想摆脱高王的控制、愤然出走关西一样,天保为了集中权力,必然要和他们发生衝突,敢於向他们挑战,虽然令人怒,但也值得佩服。
    可惜天保残暴,日渐昏狂,那份豪气似乎已经消弹;他有些惋惜,又有些得意。
    但长子的信,又让斛律金提起了警惕,仿佛到了一定岁数,高家的人就会自动得了英雄气,当初高澄身死时,横空出世的高洋是如此。
    天保將陨,未曾想他的太子又是如此。
    “问我怎么办?”斛律金翻看长子的信,先是嘲笑,而后自嘲:“阿耶也不清楚啊。”
    皇权之爭,向来如此,太子忽然奋起,太后便要压制,齐国之人围绕著两党会渐渐开始行动,太子先手拉拢己族,而太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让自已管好儿郎?
    若是兄长的事情早已解决,何至於给太子看到机会!
    情分是双向的,在臣子这边同样会消耗,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觉得忠心与恭顺没有代价,高王若是这种人,那他到死都只是小小的队主。
    何况,自己也並不是太后最大的倚仗,长子的怨念隔著时空,透过字跡传了过来,天保已经找太后、太子商量过太子妃的事,太子透露过极为重要,段氏已然知晓,而他们解律氏对此一无所知。
    这怎么能让人安心呢?
    人这种东西,只要聚集在一起,就会自然地形成组织,隨后划分阶级和党派,都想將自己的意志凌驾於他人之上,而不是反过来。
    在外人看来,他们普阳的勛贵是一个整体,可无论是高王还是文襄还是天保,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隨著基业稳固,他和段荣或有意、或无意的成为了对手,明里暗里较著劲儿。
    在寿命上他贏了,段荣被他甩在了二十年前,可段荣的子女却凌驾於他们解律氏之上毕竟他们和娄后是一家人,斛律家还不是,若想改变这种现在,只能弯道超车。
    再次看到信的最后,明月对孙女阿灵茶不思饭不香所產生的困惑,解律金已瞭然於胸,这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於是他提笔写就一封回信,他是个粗人,但至少这四个字还是懂的:
    “顺势而为。”
    同一时刻,同在晋阳的平原王府中,段韶也在看著一封信。
    “让我捨弃太后,拥护太子?”
    段韶皱起眉头:“开什么玩笑!”
    段韶还以为久未相见,妹妹想他了才给他写信,没想到里面居然是这种內容。
    本身娄氏与高氏,在这一代就难以分割,至尊迎娶他的妹妹华秀,即有至尊的拉拢,
    也有太后为了稳定新齐而主动促进的因素。
    然后就是治政的水平,其实人到四、五十岁才是搞政治的黄金年龄,这个年龄段的人经歷充沛,对事物有成熟的看法,多数臣子就是这个年纪开始大展风采。
    而至尊这代人,只是因为高王的恩泽登上国家高位,至尊刚过三十,常山、长广二十出头,没经过磨礪,性子又不沉稳,很容易偏激与理想化,至尊就是受到打击后自暴自弃,从雄主变成了匹夫。
    太子那就更不要说了,他才几岁?能管理好国家?还不是要仰仗至尊、太后和他们这群元勛的辅佐?
    而且虽然言辞有所掩饰,但这些是能谈论的?妹妹是在宫里待得太久,把脑子待傻了?
    “真是胡闹!”
    段韶不屑一顾,无论是年岁还是政治资源,太子都没有可比性,如果真要分成两个阵营,他也会站在太后这一边,而不是太子。
    当然,毕竟是宫里的妃嬪,段韶的回信不会太激烈,而是以兄长的身份问候了段华秀的近况,再以臣子的身份诚惶诚恐的进言说妃嬪的职责是安分守己,尽心侍奉皇帝与太后,不要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虽然如此,段韶还是不放心,唤来僕从:“太子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去鄴城探探消息,回来报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