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谋周

    第69章 谋周
    计谋的意义不在它是否精妙复杂,而在於机率与成效。
    从这个角度来说,高殷的计策並不出彩,只是声东击西再击东,但可行性不低。
    因为周国赌不起,在双方的认知中,齐国依然保持著当世第一强国的实力,
    高洋也始终没有发动一场国家级別的大战役。
    当初高洋篡魏称帝之时,宇文泰就曾以此为藉口,从长安出发討伐齐国,高洋便让高殷在邮都留守监国,自己亲自去普阳御敌。
    待宇文泰到来,亲眼目睹了高洋的军队阵型严整、士气强盛,感慨著高欢不死而撤军,自此黄河以南从洛阳往东、黄河以北从平阳往东,都纳入了齐国的版图。
    虽然宇文泰撤退有著秋雨连绵、魏军畜產多死的原因,但退了就是退了,於是对西魏而言,高洋的军事能力还不清楚上限,但下限保底是高欢。
    之后由於南梁的变故,西魏与北齐的重心都放在了如何安稳国境、吞併更多梁土上,高洋连年北討,对梁国的征伐也大多获胜,说明高洋確实能打,他有这个能力。
    即便建康一战大败,也有多方面因素,不能说高洋本人的能力已经下降。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高洋虽然昏庸,但好岁还活著,而宇文泰已经死了,上位的是威望不足的宇文护,还是与宇文泰同为柱国的于谨、李弼、侯莫陈崇三人为宇文护站台,宇文护才能確立领导地位。
    之后宇文护趁宇文泰还尚存的余威,扶持宇文泰之子宇文觉进位周天王,而不是周帝。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號,代表著失去了宇文泰的宇文氏,威望不再能压制住其他家族了,称帝会受到他们的牴触,於是先按周朝的惯例称天王。
    赵贵、独孤信打算挑战宇文护的地位,又被宇文护借著宇文泰生前的安排所诛杀,宇文氏的势力才终於又攀登上了周国的最高峰。
    然而接下来的就是內斗和分化,普王宇文护与他拥立的周天王宇文觉分成两派,普王党与天王党为了权力相互攻击,甚至阴谋政变。
    先是有李植、孙恆秘邀宫伯乙弗凤、张光洛等人与宇文觉谋划,宇文觉因此召集了一批武士在皇家园讲习武艺,演练擒掌捆缚之术,也不知道康熙是不是从这儿得到的灵感。
    此事被宇文护髮觉,宇文护没有杀这些人,只把为主的李植孙恆贬走,並向宇文觉哭諫,然而宇文觉又与乙弗凤谋划,打算对宇文护摆鸿门宴。
    这次宇文护实在忍不了了,逼宇文觉退位,又把他毒死,拥立宇文泰庶长子、温文儒雅的宇文毓为天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对宇文觉说“陛下何故造反”。
    所以说齐国虽然斗爭激烈,皇帝高洋忙著杀勛贵宗室立威,但周国也没有閒著,勛贵宗室宇文护同样在忙著诛杀帝党和皇帝,激烈程度甚至更超齐国。
    如今,宇文护和宇文毓將兄友弟恭的戏码演到了第三年,可宇文护仍旧把握大权,今年四月份宇文护加太师,六月份加雍州牧,十月份遣亲信尉迟迥镇守陇右。
    高洋与朝臣们分析过,宇文护掌握大权,虽未登基,实为周主,如果他兴兵出征,就可能有获取军功、进而篡位的打算,然而根据周国现在的动向来看,宇文护只是想巩固自身的势力,没有对外扩张的野心。
    宇文毓则在三月份发布詔书,日:“三十六国,九十九姓,自魏氏南徙,皆称河南之民。今周室既都关中,宜改称京兆人。”
    从这个詔书里可以看出周国的意图,改郡望、统称京兆人,消除地域歧视,
    加强內部团结,从中可窥得周天王一党同样以稳固关西为基础,没有开战建立功勋、强化自身威望的意图。
    因此从周人的视角来看,自己这边斗得其乐无穷,上一场刚斗完,马上要备战下一场了,政治环境严峻复杂,根本没有余力主动进犯齐国。
    而反过来,齐主高洋在国內有威名,如果不疯癲,很可能会和他的父亲一样发动灭国大战。
    所以宇文护和宇文毓一定会派兵来抵御齐军可能的西征,他们都不敢赌,谁能保证一个疯子精神正常呢?
    “猛虎正在猎鹿,此时熊黑占据洞穴,啃咬虎子,猛虎发现了,哪能不丟下鹿而回去救子呢?此所谓“攻其必救”,即便西贼知道我们的真实意图,他们也不敢赌。”
    朝臣的反应各不相同,文官对高殷分析的周国国情颇为认可,只是对是否要为王琳做到这种地步有爭论,武官们则面面相。
    这不是什么很高妙的计策,只是从这计可以看出,太子並非不通军略,甚至还很明了周国情势,可此前从未见太子展示过,打破了他们的刻板印象。
    也许太子只是年纪小,但他毕竟也是献武的子孙。
    见到贺拔仁他们的反应,高湛不由得暗恨,这小杂种什么时候这么有头脑了?
    旋即让他惊骇的事情发生了,不止有人支持高殷的计策,还都是鲜卑勛贵,
    甚至都姓斛律。
    “臣认同太子!”
    “此计甚妙!光愿为前驱!”
    虽然父亲已封王,然而朝堂依官位高低排序,斛律光可代替不了,於是他依照自己上州刺史的官品,站在了三品班之中,而今又出列赞同太子。
    与他同时出列的还有散骑侍郎斛律孝卿,其父斛律羌举深受高欢赏识,因此斛律孝卿也官运亨通,年纪轻轻就官拜正五品上。
    “太子思虑周全、条理清晰,臣对此深以为然。我大齐国力强盛,远胜於西贼,向西进发並非难事,一来可藉此探清周国的虚实;二来,还能与王琳交好,
    使其制衡陈氏,倘若西贼显露出颓势,我军便可大举兴兵,或一鼓作气连下数州,或稳扎稳打、步步蚕食。如此一来,周国定然无力抵抗,只能坐以待毙!”
    斛律孝卿说了许多,但多是宽泛之词,斛律光则说得更加细致:“西贼筑有柏谷城者,乃敌之绝险,石城千仞,西贼常据此窥我。若能克之,贼必大怖。且汾北、河东,势为国家之有也!”
    有这两人打头,可朱浑道元趁势跟上,高演高湛等人也不得不附和。
    “此事之后再议。”
    高洋整了整奏章,交给身边的近侍,將此事搁下不谈。
    杨憧、高演等人却明白了,这是要大会小开的节奏,太子这一计,似乎又让至尊认同了。
    朝议换到下一个议题,是文官们主管之事,此前高洋曾因为新的宫殿落成,
    非常高兴,宣布大赦天下,並让朝廷內外文武官员普遍升一大阶,导致朝堂中出现升官太滥的现象,俸禄因此发不出。
    杨憧说话虽然委婉,但內里的意思已经传递给了高洋,对此高洋眉头深皱,
    他可以发火,但在这儿爆发也没什么用,没钱就是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