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袭击

    觉明刚合上经卷,房门便再度被叩响。
    “吱呀——”
    普衍推门而入,脸色已不似先前那般惨白,显然服了疗伤丹药。
    身上僧袍也变得整洁,唯有衣角残留一丝未净的血渍,昭示著方才的狼狈。
    “师兄。”普衍合掌行礼,声音低沉。
    觉明抬眸:“还有何事?”
    普衍犹豫片刻,道:“方才路过二楼,见洛师姐神色不对,似有心事。”
    “哦。”觉明指尖一顿,佛珠轻转。
    普衍见觉明似是未听到一般,忍不住提高声音,“师兄!”
    “如何?”
    觉明起身,素白僧袍垂落,如云般拂过蒲团,普衍直觉眼一,觉明已在自己身前。
    “师兄....”
    “师弟,刚刚为你疗伤之时,贫僧便发现了,只凭那点残余气劲,是无法让你昏迷不醒的。”觉明声音虽然还是那般温润,但普衍直觉自己这虚境修为像是消失了一般,只感觉浑身冰冷。
    觉明金色眸子落在普衍身上,淡淡问:“”现在可以告诉贫僧,是谁为你疗伤了吗?”
    普衍喉咙滚动,乾涩道:“是...是洛师姐...”
    “哦?”
    觉明一改往日温润,庄严宝相的面上,闪过一丝讥誚。
    “师弟,想想你的出身,不要肖想不该想的人。”
    “普衍...普衍明白...”普衍紧了紧拳头,强压下心中怒意。
    可觉明被誉为无相佛转世,灵觉哪怕被护城大阵压制,也是察觉到了普衍一闪而过的情绪。
    觉明不屑一笑,而后朝房门外走去。
    “师兄...”
    普衍伸手叫停觉明脚步,但见他眸中的淡漠,强將欲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下。
    “何事?”
    “洛师姐,在楼下...”
    “嗯...”
    觉明淡漠的应了一声,轻风拂过,已不见身影。
    客房中,普衍木訥的脸上满是阴鷙之色,怒火几乎將他的理智燃尽。
    “为何...为何要逼我呢.....”
    .........
    客栈大厅內,爭吵声刺破寂静。
    “听说对面夏王要亲来,我们何必蹚这浑水!”一名弟子拍案而起,脸色涨红。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能带我们入內门?”另一人冷笑,“如今夏军压境,连內门的几位师兄师姐都没討得了好,咱们何必趟这趟浑水?”
    二楼客房中,底下大厅的爭吵传入此间,洛知綰静立不语。
    她指尖捏著一盏冷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面上却仍掛著浅笑,只是眼底寒意愈盛。
    “诸位——”
    一道清润嗓音自楼梯传来。
    眾人回头,见觉明缓步而下,顿时噤声。
    他眉间硃砂如血,素袍无尘,行走间似有莲香浮动。
    方才还爭执不休的弟子们纷纷低头,退开一条路。
    虽然觉明前次武决败於洛知綰,但谁不知是觉明有意相让?
    九嶷书院外门十雄之九,岂是虚名?
    只是...想起觉明身份,刚刚那些大声斥责洛知綰的弟子,纷纷低下了头颅。
    九嶷书院弟子,从入院后,便学会了一个道理。
    爭!
    外门爭,內门也要爭。
    虽是书院之名,但其中残酷程度,不弱於战场。
    內门半年一比,去后五位。
    外门三年两比,后一百开革门墙,后五百贬为杂役。
    而外门,在九嶷书院教习眼中的,只有十雄之属。
    一步快,步步快。
    如今天地间灵机並不算活跃,书院中许多珍贵资源都是出於前人洞天。
    而外门十雄,所得资源与內门同属,那可是能锻造无暇根基的好东西。
    与常年十雄之属的觉明相比,洛知綰只是凭藉那张脸而已。
    可觉明呢,他们这些连追隨者都当不了的普通弟子,在他眼中,地位甚至比不上螻蚁。
    而觉明与洛知綰之间...许多弟子面色一变。
    大厅內,瞬时落针可闻。
    觉明目光扫过眾人,不见洛知綰身影。
    “轰——”
    本来因大阵影响,温润如春的客栈中,瞬时变得冰冷刺骨。
    一群弟子头低的更低了。
    觉明就这般坐於大厅內,不顾一群弟子畏惧的眼神。
    ..........
    二楼拐角,普衍正遇双眼泛红的洛知綰。
    “师姐……”他低唤。
    洛知綰脚步不停,与他擦肩而过。
    “觉明师兄在楼下。”普衍急道。
    她身形一滯,隨即冷笑一声,转身便往楼上走。
    普衍望著她的背影,双拳紧握,骨节咔咔作响。
    ……
    大厅中,因有觉明在,静謐无比。
    洛知綰眸光一转,脸上怨毒之色瞬间收敛,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轻咬下唇,眼眶微红,略过一直站在那里的普衍,扶著楼梯缓步而下。
    “觉明师兄……”她声音轻颤,带著几分哽咽,似是受到了天大委屈般,颤颤巍巍走向那袭身穿月白僧袍的身影。
    觉明面容俊秀,眉心一点硃砂,手持一串白玉佛珠,本该宝相庄严。
    可此刻的他,就像一块九幽寒冰一般,散发著令人心悸的凉气。
    他本是佛门弟子,却因痴恋洛知綰,早已破了清规戒律,甘愿为她驱使。
    此刻见她泫然欲泣,当即起身,温声道:“洛师妹,可是受了委屈?”
    洛知綰低垂著眼睫,轻轻摇头,却又似忍不住般,一滴泪珠滚落。
    “觉明师兄,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声音哽咽,“洛家五公子在洛都大闹一场,折辱我洛朝,如今又有洛三公子前来,怕是……怕是要对我赶尽杀绝。”
    觉明眼中寒光一闪,手中佛珠咔咔地捏紧。
    “洛家简直欺人太甚!那洛知弦从小到大欺辱师妹不说,师妹不过伤她一瞬,她就这般报復,此般毒妇,洛家就由著她胡闹?”
    听著觉明义愤填膺的一番话,洛知綰嘴角微扬,但又很快抹平。
    “洛家向来护短,那洛知弦自小便是被一眾兄长娇宠大的,师妹昔日也是无法逃脱,才...才到的九嶷书院求学。”
    洛知綰抬眸看他,泪光盈盈,却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倔强:“我本不愿牵连师兄,只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觉明深吸一口气,忽地冷笑一声:“洛师妹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洛家之人伤你分毫。”
    “眾位师弟!”觉明转头看向厅內一群翘著耳朵听戏之人,淡漠道:“天不早了,眾位师弟该去休息了。”
    “尊师兄令!”
    一群外门弟子闻言,顿时如蒙大赦,一个个的不顾自身形象,逃命般上楼。
    不多时,客栈大厅內一清。
    “羞人!”觉明似是不满一群师弟,冷哼一声后,转头看向洛知綰。
    “师妹,普衍师弟说了,洛三公子来百朝域已成定局,为兄先前不知道,未拦住他,是为兄的错!”
    “师兄...”洛知綰抬手,欲要抓住觉明衣襟。
    觉明抬手抓住洛知綰小手,“不过师妹放心,他能来的了百朝域,但不一定能来土道关。”
    他转头看向二楼阴影处,沉声道:“普衍。”
    黑暗中,普衍缓缓走出,不同於先前一幅木訥僧人样,此刻他面容乾瘪,眼窝深陷,脖颈上掛著一串人骨佛珠,周身散发著阴冷死气,更像是他的绰號了。
    尸佛普衍!!!
    “去,给洛家的人一个教训。”觉明冷冷道,“记住,別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普衍嘶哑的声音响起:“是,师兄!”
    洛知綰靠在觉明怀中,只觉一道死气拂过,大厅中再不见普衍身影。
    “师兄,他可以吗?”
    “左右不过一条疯狗罢了,肯定能咬下洛家人一块肉来...”
    声音渐渐飘远,客栈门口的阴影处,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原来只是一条疯狗吗?
    普衍紧了紧拳,朝土道关外走去。
    ......
    夜色渐深,土道关中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洛知綰站在窗前,望著远处山道,唇边笑意愈发冰冷。
    “洛知弦,你不是仗著有兄长撑腰吗?这次,我倒要看看,是你三河洛家强,还是我九嶷书院的师兄弟强!”
    ……
    夜雨渐歇,山雾瀰漫。
    尸佛普衍立於悬崖边缘,枯瘦的手指摩挲著脖颈上的人骨佛珠,眼中幽火闪烁。
    他身后,两道黑影无声浮现,皆是黑袍罩身,气息阴冷诡譎。
    “公子,唤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其中一人嗓音沙哑,似金铁摩擦。
    普衍低笑一声,声音如腐木摩擦:“洛家兄妹正往土道关而来,觉明要他们『长些记性』。”
    另一人冷哼一声:“洛家势大,若直接出手,两边怕是不好交代,到时候,咱们就成了顶罪的棋子了,我想公子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所以……”普衍缓缓转身,黑袍下露出一张乾瘪如尸的脸,“我们要將局势给搅乱。”
    他抬手一挥,从地底钻出两方棺材,盖板打开,两具尸体皆身著洛朝长老服饰。
    “诺,我们先出手打散对方防御,至於剩下的吗....”
    “洛朝与洛家本就有怨,若此时洛朝之人趁乱偷袭洛家之人……”普衍阴森一笑,“你们说,洛家会如何反应?”
    两名黑影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道:“妙计!届时洛家震怒,定会与洛朝撕破脸,到时洛朝亦会埋怨九嶷书院之人,而我们,收取渔翁之利便是了。”
    “只是,阴傀宗功法太过显著,他们不信怎么办?”
    普衍頷首嘱託一句:“控制这两人,用的是蛊,他们不会发觉的。”
    “那公子小心,老奴去了!”
    黑影无声消散,山崖上只剩下一串阴冷的笑声,隨风飘散。
    ......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洛知弦便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
    她匆忙披衣起身,推开舱门时,只见天穹之上,一艘巨大的灵舟破开云层,遮天蔽日地降临。
    “那是....山河破界舟?”
    洛知弦依稀记得,这是洛家征战四方时才会动用的战爭法器,通体漆黑,舟身刻满古老的符文,舟首是一尊狰狞的龙首雕像,龙瞳赤红,似能焚尽万物。
    “三哥来了……“洛知弦心头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向舱內。
    洛知寰正懒散地倚在软榻上,指尖把玩著一枚冰晶,见她神色慌张,嗤笑一声:“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五哥!?”洛知弦跺脚,急道,“大哥明显是生气了,三哥又是最严厉的那个,待会儿他若问起昨日的事……”
    “问就问,我还怕他不成?“洛知寰漫不经心地弹指,冰晶啪地一声碎成粉末,“洛朝那群杂碎敢伤你,我没屠了他们满门,已经是给大哥面子了。”
    洛知弦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一股浩瀚的威压自天穹降临,整艘灵舟都微微震颤。
    “三沸松涛入茶盏,七分醉意点江山。”
    “扇卷残云穴锁月,天地为庐我自眠。”
    洛知鸿到了。
    舱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冷风灌入,吹得烛火摇曳。
    一道修长的身影踏入,玄色长袍上绣著暗金色的家纹,腰间悬著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缠绕著丝丝缕缕的赤红煞气。
    “三哥。”洛知弦立刻乖巧行礼,声音软糯,哪还有半点骄纵模样。
    洛知鸿目光淡淡扫过她,最终落在洛知寰身上。
    “老五。“他嗓音低沉冷冽,“大哥让我来看看,你是怎么把洛朝搅得天翻地覆的。“
    洛知寰挑眉,依旧懒散地靠在软榻上,指尖凝出一朵冰,漫不经心道:“三哥远道而来,就为了训我?”
    洛知鸿眸色一沉,骤然抬手——
    “轰!”
    一股恐怖的灵力直接碾向洛知寰,他身下的软榻瞬间爆裂,木屑纷飞。
    洛知寰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已退至舱壁,但衣袍仍被劲风撕开一道裂口。
    “三哥!“洛知弦惊呼,连忙挡在两人中间,“五哥是为了给小妹出气!”
    洛知鸿冷冷道:“让开。”
    洛知寰眸色渐寒,周身灵力翻涌,冰霜自脚下蔓延,冷笑道:“怎么,三哥是要替大哥教训我?”
    “教训你?“洛知鸿语气森然,“你擅自对附庸家族出手,险些坏了家族大计,若不是大哥拦著,你现在就该在刑堂领罚!”
    “大计?”洛知寰嗤笑,“什么大计能比我妹妹的命重要?洛朝那群杂碎敢伤她,我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愚蠢!”洛知鸿怒斥,“洛朝掌控百朝域三分之一的地界,家族布局多年,就因为你一时衝动,差点功亏一簣!”
    “那又如何?”洛知寰寸步不让,“狗不听话,换一只就行了,但小妹的脸面,却不是....“
    “愚昧!”洛知鸿身后出现一道虚空裂缝,其中一道厚重气息溢出,將洛知寰压到地上。
    “家族在洛朝身上投入多少资源?若是再换一家的话,家族之前的付出全都打了水漂!”
    洛知弦见两人剑拔弩张,急得眼眶发红:“三哥、五哥,你们別吵了……”
    洛知鸿冷冷扫了她一眼,忽然抬手,一道赤红剑气骤然斩向洛知寰!
    “轰——“
    船舱墙壁被剑气撕裂,洛知寰侧身避开,但剑气余波仍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三哥!”洛知弦尖叫,眼泪瞬间涌出,“你们別打了!”
    洛知鸿收剑,语气冰冷:“这一剑,是让你记住,家族利益高於一切。“
    洛知寰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跡,眸中寒意更甚:“好啊,那三哥最好看紧我,否则……“他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我不保证洛朝还能安稳到明日。”
    洛知鸿眼中杀意一闪而逝,但最终,他只是冷冷道:“从今日起,你不得擅自行动,否则我废了你的修为,扔给家族刑堂,让你尝尝家法。“
    说完,他转身离去,玄色衣袍翻飞,煞气未散。
    舱內一片死寂。
    洛知弦颤抖著去拉洛知寰的袖子:“五哥……”
    洛知寰甩开她的手,寒声道:“滚。”
    洛知弦愣住,眼泪“啪嗒“落下,却不敢再靠近。
    她从未见过五哥这样……冰冷得陌生。
    .......·
    山河破界舟碾碎云层时,洛知弦正趴在舷窗边数著下面起伏的山峦。
    两个哥哥的爭斗让灵舟上的气氛凝滯如铁,连平日里最活泼的侍女们都噤若寒蝉。
    “再有一刻就到土道关了。”洛知鸿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她差点打翻茶盏。
    玄衣青年指尖点在舱壁地图上,那道横贯洛朝的洛水正在隱隱发光,“越过洛水便是洛都,你们......”
    话音未落,整艘灵舟突然剧烈震颤。
    窗外云海如同被无形巨手撕开,十二道漆黑锁链破空而来,瞬间缠住舟身龙首雕像。
    锁链上幽蓝符文闪烁,竟是专门克制灵舟法阵的断灵玄铁。
    “敌袭!”
    洛知鸿腰间古剑自动出鞘三寸,赤红煞气如活物般翻涌。他一把拎起妹妹的后领將她甩向舱內,转头对刚从內室衝出来的洛知寰厉喝:“守好小妹!”
    “不用你说!”洛知寰腰间宝剑同时出鞘,船舱之中,顿现一层冰华。
    “轰隆!”
    船舱突然一震,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舟顶甲板被整个掀飞。
    漫天木屑里,三道黑影踏著锁链疾驰而来,为首者戴著青铜鬼面,手中骨笛吹出刺耳鸣啸。
    声波过处,甲板上留守的洛家宿卫纷纷抱头跪倒,七窍渗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