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落差羞辱

    管家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怀里抱著一个包裹,里面是给小姐换洗的衣物和一些碎银子:“先生……”
    唐冥停下脚步回头:“她现在是我的伙计。”
    “主家的东西,一件都不许带走。”
    管家愣住了,少女也愣住了。她看著自己这一身用最名贵的苏绣耗时三月才製成的白衣,忽然觉得无比刺眼。
    她沉默著伸出手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管家嚇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小姐!使不得啊!这深更半夜的,您……”
    林霜走了过去,她脱下自己的外衫——那是一件最普通、最廉价的粗布青衣,连个纹都没有——將衣服披在了少女的身上:“我的,借你。”
    少女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看著林霜那双清冷如月却又比月光更温暖的眼睛,她抓著那件还带著別人体温的粗布衣,低著头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唐冥看了一眼天色:“走快点。”
    “铺子里的碗还等著人洗。”
    ……
    当三人回到那间破败的解忧小铺时,天已经快亮了。
    唐冥指了指那个堆满了脏碗的水盆和角落里的一堆乾草:“碗洗乾净,活干完,才能吃饭。”
    “睡觉,睡那。”
    说完,他便拉著林霜走进了里屋关上了门,留下少女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铺子里,面对著一盆油腻的脏碗和一堆比县令府里餵马的草料还要粗糙的草堆。
    她,清河县令的独女周小芷,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用的是金杯玉盏,穿的是綾罗绸缎。而现在,她是一个时薪为零、工钱是残羹剩饭、连一件换洗衣物都没有的洗碗工。
    巨大的落差和羞辱感让她浑身发抖,她想哭,想尖叫,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砸烂。可是她看著那扇紧闭的木门,想起了那个男人淡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又想起了他说的那些诛心的话——
    【他为什么拋下你一个人跑了?】
    【他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你?】
    不,她不信。她一定要找到他,亲口问个明白!
    周小芷深吸一口气,走到水盆前伸出了那双本该用来弹琴绣的纤纤玉手,冰冷油腻的脏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指尖。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脆弱和迷茫都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所取代,她拿起一只碗开始笨拙地擦洗,一下,又一下。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解忧小铺的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亮了,周小芷也洗完了最后一只碗。
    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双手被冰冷的井水泡得发白起皱,指甲缝里是洗不掉的油污。那身从林霜身上换来的粗布青衣也被溅得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重。
    她靠著墙缓缓坐倒在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没有一处不酸。胃里空得像个无底洞,烧得她阵阵发慌。她想,自己现在一定狼狈得像条狗,可她没有哭,眼泪在昨晚就已经流干了。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唐冥和林霜走了出来,他们的神色和昨天、前天没有任何不同,仿佛这间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或少了一个人对他们来说都毫无影响。
    唐冥的目光扫过那叠放得还算整齐的乾净的碗,然后落在了瘫坐在地上的周小芷身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从水壶里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开水,又从怀里掏出了半个冷硬的肉包子——那是他们昨天剩下的。
    他把碗和包子放在了周小芷面前的地上,动作隨意得像是在餵猫。
    周小芷死死地盯著地上那碗清澈见底的水和那半个散发著冷油气息的包子。这就是工钱?这就是她堂堂县令之女一夜劳作换来的全部报酬?
    屈辱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她想把这碗水泼到那个男人脸上,可胃里那股几乎要將她吞噬的飢饿感却扼住了她所有的尊严。
    她颤抖著伸出手,先是捧起那碗水一饮而尽,滚烫的白水顺著喉咙流下像一道暖流瞬间熨帖了她冰冷的五臟六腑。然后,她抓起那半个包子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吃得太快噎住了,她捶著胸口咳得撕心裂肺,眼泪终於不爭气地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噎出来的,还是委屈出来的。
    林霜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著,她的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嘲讽,只是纯粹的好奇,像是在看一朵从未见过的是如何在最贫瘠的泥土里挣扎著舒展自己的第一片瓣。
    ……
    铺子的门开了,和昨天不同,今天外面不再是空无一人。街口、巷尾站满了探头探脑的人,他们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黏在了解忧小铺的门口,確切地说是黏在了那个正拿著一把破扫帚笨拙地清扫著地面的白衣少女身上。
    “天吶!那……那不是周小姐吗?”
    “真的是她!我上次在庙会远远见过一面,不会认错!”
    “她怎么……怎么在这里扫地?还穿得……那么破?”
    “听说,是得罪了铺子里的两位神仙,被罚来当丫鬟了!”
    “我的老天爷……连县太爷的千金都敢罚,这神仙来头也太大了吧!”
    议论声像蚊蚋嗡嗡作响,每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在周小芷的身上。她握著扫帚的手指节发白,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可她不能,那个男人就坐在门槛上捧著一碗白水看著她,那眼神很平静,却比周牧最严厉的斥责还要让她感到畏惧。
    她只能低下头假装什么都听不见,一下又一下地扫著地,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耻辱都扫进尘埃里。
    就在这时,一个哭天抢地的声音由远及近:“青天大老爷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衣衫襤褸的老农身后跟著几个同样面带悲愤的村民,衝破了围观的人群直接就跪在了解忧小铺的门口,他们不是来求神仙的,他们是来告状的!而他们告状的对象正是清河县令周牧!
    “周扒皮!还我家的地!”
    “我们祖祖辈辈种的地,凭什么说收就收!”
    “求神仙为我们小老百姓申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