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9章 哟哟鸣鹿

    青萍泽的芦苇在暮色中泛起铁灰色,简繁的赤足踏过沼泽时,水面竟不起半分涟漪。她腰间悬掛的青铜铃鐺內里塞著崑崙。
    这是上古时期鸣鹿族群防备猎人的小伎俩,如今用来躲避玄门的“听风鉴气术“。
    “戌时三刻,玄巽道。“她低头查看腕间缠绕的气运金线,这些从各地收集来的因果丝正指向东北方。指尖轻抚过左眼下方那道鳞片状的淡金纹路,这是吞噬过多气运留下的“天厌之痕“,也是她活了这么多年的代价。
    沼泽尽头突然出现一道透明屏障,水幕上流动著巽卦符文。简繁从发间取下一枚骨簪,簪头刻著被荆棘缠绕的鹿首。
    当簪尖刺入水幕时,那些符文突然扭曲成惊慌逃窜的小蛇形状。
    “果然还是用当年圣贤们打造的破界簪最有效。“她唇角扬起讥誚的弧度,身影已融入水幕之后的异香之中。
    人烟楼中,一棵九丈高的青铜古树上,十二名白衣修士盘坐在形如桑叶的平台上。
    他们头顶的气运金线如同初春的柳枝,嫩得几乎透明。
    简繁蹲在树影里,青铜面具下的瞳孔微微扩张,她能看见每个修士咽喉处都蠕动著诡异的红丝。
    “开始吧。“高台上的玄巽道主挥动麈尾,十二盏青铜灯突然同时燃起青紫色火焰。简繁的指甲不自觉地陷入掌心,那是用鸣鹿角粉製成的“引魂灯“,上古时代,她的族人就是被这种火焰烧尽了精魄。
    第一个修士开始抽搐时,简繁的耳膜捕捉到气运金线绷紧的錚鸣。那些金色丝线正在被丹药里的红丝污染,就像清水里滴入血珠。
    她数著修士们痉挛的间隔,在第七个修士发出惨叫的瞬间跃上筑基台。
    “何方妖孽!“玄巽道道主的拂尘甩出三千银丝,却只绞碎了一截枯枝。简繁的真身已出现在最年轻的修士身后,右手按在他天灵盖上。那修士突然睁大眼睛,瞳孔里映出一头角生九枝的青铜色巨鹿。
    汹涌的气运顺著经脉涌入体內,简繁后颈的鹿形印记开始发烫。她看见这修士的记忆碎片:六岁时被送入人烟楼试药,背上烙著巽三十七的编號;上个月亲手將不肯服药的同门推入化骨池...
    “原来如此。“简繁鬆开手时,那修士已经变成一具乾尸。其他十一人头顶的气运金线突然暴动,像被惊扰的蜂群般刺向这个不速之客。她轻笑一声,青铜古剑划出的漆黑裂隙將金线尽数吞噬,裂缝中隱约传出悠远的鹿鸣。
    “胆敢闯入巽道人烟楼中,贼子拿命来!”
    玄巽道主终於祭出本命积具,那是面刻著困兽阵的铜镜。镜光照到简繁面具的瞬间,青铜表面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道主惊恐地发现镜中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头角掛满星月的巨大鹿首。
    “你是...不可能!“他的惊呼被古剑斩断。简繁接住坠落的铜镜,看见镜背刻著细小的铭文:“圣启三年,获鸣鹿雌兽一头,取角制镜三百面,分赐八道。“
    沼泽突然剧烈震动,筑基台开始倾斜。简繁跃向空中时,瞥见铜镜碎片里映出楚山河的身影。那位玄门宗主正在星盘前推演,手边放著盏用鹿角雕成的灯台。
    “找到你了。“她捏碎最后一块镜片,青萍泽的水突然全部倒灌入地缝。当玄巽道的求救焰火升起时,简繁已经站在百里外的山崖上,指尖缠绕著十二道染血的气运金线。
    夜风吹散她束髮的丝带,露出后颈那个正在发光的鹿形印记。印记周围浮现出古老的咒文,正是楚山河在星盘上推演的那段卦辞。简繁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珠里裹著细小的金色星砂,这是过度吞噬气运的反噬。
    她擦去嘴角血跡,从袖中取出块刻满符文的龟甲。这是上个月在坎道地界挖出的圣贤遗物,甲片背面记载著“八道锁灵大阵“的阵眼位置。指尖抚过“玄巽“二字时,甲片突然变得滚烫,浮现出青萍泽的地形图。
    “原来阵眼在筑基台下...“简繁眯起眼睛,远处玄巽道观的求救焰火正巧照亮她面具上的裂纹。这些裂纹组成一个诡异的笑脸,与楚山河灯台上雕刻的鹿首表情一模一样。
    沼泽深处传来沉闷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甦醒。简繁解开腰间玉简,在上面刻下第三十七道竖痕。玉简背面显现出模糊的地图,八个光点中已有三个变成暗红色。
    当最后一笔刻完时,她突然转头看向西方。那里的夜空出现不正常的扭曲,就像有人隔著水幕观星。简繁迅速结印,周身浮现出十二面青铜虚镜,这是刚才吞噬玄巽道主后获得的能力。
    虚镜中映出楚山河震惊的脸,他手中的星盘正在崩裂。两人隔空对视的剎那,简繁故意让面具滑落半分,露出下頜那些鳞片状的金纹。
    “鸣鹿...“楚山河的声音通过镜面传来,却被简繁一剑斩碎。她戴好面具,发现手背不知何时沾了片桑叶,来自人烟楼的那棵青铜古树。叶片背面用血写著小字:“人元丹方在离道人烟楼“。
    简繁捏碎桑叶,突然轻笑出声。三千年来第一次,她感受到命运金线正在按照自己的意志编织。夜雾漫过山崖时,她的身影已化作流光投向离道地界,青铜古剑在身后划出久久不散的漆黑轨跡。
    万道山脉,玄门之中。
    楚山河深吸一口气,刚想动身,却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是你?!”
    那邋遢道人摇摇头:“时机已至。”
    楚山河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拱手道:“还真道长,您好不容易藉助人烟楼镇压了人道气运,难道就眼睁睁看著.....”
    “这是欠她的。”邋遢道人摆摆手,忽然又疯疯癲癲的唱起戏来,让楚山河头大不已。
    真要坐视人烟楼毁於一旦吗?
    楚山河心中很纠结,但一看到门口疯癲的道人,他又不敢踏出大门一步。
    恐怕整个南庭山域的大乘期乃至於那两位圣贤也被他警告了吧?
    还真道长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