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以你为荣

    第四旅这边是歼击大队內部发扬风格,因为老飞们顶替了年轻队员的战备值班排班,所以霍棠他们的假从腊月二十八能一直休到大年初六,但“黑鹰”那边按正常安排,春节只放三天,家远的人就没法回家过年了。
    巧合的是,“黑鹰”全队的姑娘们,家没有一个在本地。
    全队都留在部队过年,原本周觅也没想搞特殊化,霍棠他们放假的那天,周觅所在的第126旅这边给营区组织发放了各种过年物资。
    临近春节的训练量没有那么大了,大家的个人时间也就多了起来,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营区通知各单位去取年货,从春联福字中国结到过年特供小零食,东西领回宿舍之后堆在一起,看上去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有种別样的喜气热闹。
    周觅半个月前低空跳伞训练落地的时候被树枝划伤了,缝了几针,最近才彻底拆了绷带,肩膀上又留了大概一指长的一道疤,反正肚子上那一道毕生难忘的伤口之后,转了行的她对受伤这事儿再也无所谓了,这疤没影响到她最近的好心情,她看著一屋子喜气洋洋,拿著手机开机去外面给她姥姥打电话。
    她的本意是要跟姥姥说一声,自己今年没法回家过年了。
    她受伤转行的事情一直没跟姥姥说,好在姥姥上了岁数太细节的事儿也反应不过来,糊弄糊弄也就报喜不报忧地过去了,但是电话一通,她没想到竟然是小舅舅接的……
    那边一说自己是谁她就愣了,“小舅?你在我姥那儿啊?我姥干嘛呢?你让她接电话。”
    小舅和舅妈本来也不在姥姥的老家那边住,一般都是大年初二才开车过来,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这么积极地跑过去还是挺少见的,周觅当时就隱隱地觉得有点不安,果然,下一句小舅就把她的不安坐实了,“你姥姥病了,前阵子打电话总说后背疼,我过去带她检查,结果是心臟的毛病,医院说幸亏来得及时,都在医院住半个月了,今天这才出院。”
    周觅当时就嚇得脸都变色了,“现在呢?现在怎么样?能出院是没事儿了吗?怎么还心臟病了呢?以前也没这毛病啊?”
    “岁数大了,老年病都得有点,这都没事儿了,你也不用担心。”小舅在那边不紧不慢地劝她,接著又问:“你是有什么事儿吗?过年回不回来?”
    原本打算跟姥姥请假说“不回去”的周觅,此刻这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抿了抿嘴唇,临时改了口:“我看看队里的情况吧,应该能回去——小舅我们把电话掛了吧,我给你手机发视频,我想看看我姥。”
    姥姥有病之后耳朵更背了,视频里说话基本就是鸡同鸭讲,老太太瘦了点,但精神头还可以,坐在家里老式的沙发上,露著豁牙一个劲儿地开心地跟周觅笑著挥手,“宝儿啊,啥时候回来啊?早点回来!姥姥没事儿,三十儿还给你包你爱吃的那个肘子馅儿的饺子吃,肘子饺馅儿我刚过了阳历年就买好了,就等你回来了!”
    姥姥说的话让周觅想哭,她心里被酸楚和甜蜜占得满满的,掛了电话她就掉头往她们队长的办公室去了。
    “黑鹰”的队长容雪,叫著个听上去让人深感冰雪消融春风拂面的好名字,实际上却有著天使的面容和魔鬼的手,空易拉罐从上拋到落地,她能打出七枪同一个弹孔的恐怖成绩,在空降兵军特战旅里“铁娘子”的名號叫得响噹噹,是个基本没人敢惹的存在。
    但其实是个很讲道理的小姐姐。
    周觅从来不愿意自揭伤疤跟別人说她家里的事,但这次是不说实话假就没法请,她站在容雪面前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都说了,容雪全程听著没说话,等她说完,敲著键盘啪啪啪地亲自给她打了一张情况说明似的请假条,二话没说地直接在上面签了字。
    她亲自去给周觅跑了一圈流程,最后把批假的条子给她,这会儿周觅才有机会看一眼时间——这假竟然也给她批到了初六。
    在周觅心急火燎地往老家赶的时候,霍棠在腊月二十九的上午回到了濮寧。
    临走她还劝秦知夏“船到桥头自然直”呢,换到她身上,她站在家门口其实也有点打怵。
    毕竟这半年了,跟家里唯一的一次联繫就是那张她入队时的集体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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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棠跟她爹都一个德行,俩人互不相让地谁也不理谁,杨艺倒是有个捷径——她总跟她闺蜜通气儿,她一问庾慧秀,庾慧秀就去问沈驍,折了一圈之后她老妈的確是绕过她把她情况了解了个一清二楚,然后转回头的指不定哪天,不做人的沈队就会尽职尽责地把他杨阿姨的嘱託带给霍棠。最离谱的一次,是十二月某个周日的下午,沈驍给她拎来了一袋子暖宝宝……
    每次说起来两个老妈引出的话题,都跟绕口令似的,办公室楼下,沈队面无表情地把沉甸甸的一口袋“温暖”递给了她,表情有点难以言喻的微妙,“你妈跟我妈说你怕冷,我妈说这边天气湿冷又没暖气,特意邮过来的,让我给你。”
    “我……”霍棠尷尬得想去墙角打倒立,她搓了把脸,你你我我的来回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像样的话来。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没卖暖宝宝的啊?就算没有,他们家杨女士从濮寧买了寄过来行不行啊?这么折一下算怎么回事,这是单纯的“送温暖”吗?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到后来她还是没忍住,把这句槽吐了出来,没想到沈驍竟然顺顺噹噹地接了一句:“你没给杨姨说过营区地址吧?她给你往哪儿寄?”
    於是霍棠又被噎住了。
    沈驍说:“你也不用尷尬,也不算什么的事儿,我妈寄了就寄了,我顶多算是帮她跑个腿。”
    霍棠当时已经麻了,乾脆破罐破摔地直截了当问他:“我妈和小鱼阿姨她们俩啊……你不会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吧?”
    沈驍揶揄地挑挑眉,嘴角勾著一点让她品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的笑,淡淡地回了一句,“她们安排她们的去,只要我们心里坦荡,別人心思就都是白费的。”
    霍棠当时拎著一袋子暖宝宝,避开了沈驍的目光,摸了摸鼻子没吭声,心说:那其实我心里也没那么坦荡……
    她胡思乱想著就走神儿了,標枪似的在家门口戳了半天,知道她今天回来,一直站书房窗边上暗搓搓监视大门动向的霍穆之终於按捺不住了,打开窗户拍著窗框就冲外喊:“怎么著你回来站岗啊?公司传达室的大爷放假回家了那边正好缺个人,要不你上那站去吧?!”
    “嘿?!”霍棠还没等进屋呢就被吼了一嗓子,顿时就啼笑皆非地抬头想回她老爸一句,还没等她这边开火呢,听见动静衝进书房的老妈就先开炮了,“闺女回来了?孩子刚回来你就来劲,今天早饭你是背著我吃火药了是吧?!”
    杨艺的动静从窗户大敞的书房传到楼下,与此同时,家里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霍霖没头苍蝇似的从台阶上衝下来,飞身一扑就把霍棠给抱了个满怀,“姐你可回来了!想起我了!別听老爸的,他其实特想你,一早起亲自下厨给你做的酱牛肉,你没回来他愣是没让我吃!”
    霍棠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已经笑得控制不住了,方才站在家门口的那点彷徨踌躇被家里这几个活宝闹了个烟消云散,她看著霍霖一手拎起她的箱子,一手拉住她的手,小牛犊似的闷著头拽著她一路上了台阶,忍不住笑骂著揶揄起来,“小兔崽子,这半年是擼铁去了吗?手跟钳子似的这么大劲儿。”
    “对啊,真练半年了,这天天放学给我忙的,”霍霖进屋把她行李放在一边,抓著她手就往自己肚子上放,非得让她感受一下自己这半年的健身成果,“你摸一下快点!八块腹肌,贼帅!”
    “个儿都没躥起来呢你有个屁的腹肌!”霍棠哭笑不得地朝他肚子上拍了一巴掌,在霍霖的抗议声中抬头看见老爸站在楼梯转角色厉內荏地瞪她,看见老妈跑过来抱住她二话不说地吧唧就亲了她一口,看见一切如旧的家里为了过节而添置的年宵和各种红彤彤的小摆件,也看见了沙发后面的墙壁上,原本的壁画被摘掉了,取而代之掛上去的,正是她和队里的那张大合照……
    那上面还有陈川,周觅也笑得开朗,那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她回抱住老妈,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深深嗅一口满屋子飘散著的熟悉的饭菜香,被这人间烟火气填满肚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过年了……
    半年前偷著跑去第四旅报到的事情还歷歷在目,但在经过了这半年生死和歷练的洗礼之后再回头看,仿佛又已经成了很遥远的记忆,曾经的反抗是少年热血烧出来的反骨,而如今,那骨骼在经过了数不清的磨链之后,已经被成为了她坚不可摧的鎧甲。
    她原本对未来怀揣著强烈的憧憬,此刻,她对实现梦想又多了无比坚定的信心。
    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她再也不用从家里逃走了。
    在她选定的这条路上,在独自闯荡了五年多以后,她终於得到家里所有人的支持。
    她的爸妈在用客厅里最醒目地方的那张放大数倍的集体照,无声地告诉所有来到家里的客人们——我们以我们的女儿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