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流的偷电工

    拉希姆颇为欣喜,“后天你再出发,前往布巴內斯瓦尔,我把我的塔塔借给你开!”
    布巴內斯瓦尔是奥里萨邦的首府,距离所在的普里,其实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
    但无论哪种公共运输工具,在印度都异常拥挤。例如限载五十人的大巴车,能堆挤到一百人往上。
    火车就更不用说,除了挤满的车厢,车顶和两侧车面也都“长”满了印度人,难说不是一种奇蹟。
    拥挤就会带来秩序混乱,秩序混乱就会引发各种犯罪活动。
    拉希姆身为基层警察十分熟知这一切,或许这也是他如此不放心宝贝女儿安全的原因。
    维杰同时內心感慨,没想到拉希姆对自己真够信任,居然放心把汽车借给自己。
    要知道,在九二年的印度,汽车还是奢侈品,一辆少说八九万卢比。
    而教师和普通公职人员的月薪不过在一千到一千五百卢比,中產家庭一般也难买得起。
    更高档的菲亚特汽车和大使牌汽车,价格还要再翻一倍,往往都是官员或有钱人的座驾。
    至於奔驰宝马之类的进口豪华品牌,没有数百万卢比,绝对搞不来一辆。
    他就不怕我把他的车子连同他的宝贝女儿,一起拐走?
    隨后拉希姆不放心地又嘱咐了维杰几句,才迈著满意的步伐离开。
    继续忙活了一个下午,天黑前把门店里的杂物收拾清理之后,维杰才伸了个足足一分钟的懒腰,拉下铁闸门,收拾回家。
    走进家门,发现香蒂早已做好了一桌饭菜,正靠在煤油灯前,求知若渴,阅读自己捡回来那本《拿破崙传》,旁边摆著一本对照字典,也不清楚她能看得懂几个英文。
    “吃饭了。”维杰笑著提醒了一句。
    “来啦来啦,我看完这一段...”
    搬到城里后,维杰和香蒂的生活水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从前餐餐只能干粮粗食,还要经常饿肚子;现在每顿吃饱有肉不说,还能来块饭后甜点和一杯牛奶。
    印度教徒不吃牛肉,但对牛奶却十分钟爱,况且香蒂还处於身体发育的阶段,也需要多补充营养。
    维杰將面前半盘在酸奶和香料中醃製过的黄油鸡,全部扒入饭碗里,大口大口地抓起米饭送入口中。
    或许是逐渐適应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如今维杰用手抓饭没有丝毫不適和犹豫。
    米饭搭酱汁,饱满的米粒將鲜美的味汁席捲到口腔味蕾深处,口齿留香,简直绝配!
    “哥哥,你又用左手抓饭!”香蒂在一旁小声急切地吐槽一下。
    印度人往往將左手视为不洁的象徵,抓饭都是使用右手。
    但维杰前世身为地地道道的左撇子,已然成为习惯。
    况且如厕时从没使用过左手解决,因此倒也没有心理负担。
    “好吧,好吧,听你的。”
    维杰接受不了香蒂那水灵灵的琥珀色大眼睛,瞪著自己,只好暂时改用回右手。
    第二天清晨,维杰没有急著去店铺工作。
    他已经提前吩咐过贾尔迪自己一个人加把劲顶一顶,因为自己还要去办另一件事。
    前往贫民窟打探一番后,维杰找到了一位鼎鼎有名的偷电工。
    毕竟不私拉电线的话,家里就没法用电。
    那种晚上只能点著盏煤油灯的夜生活,著实让维杰难以接受。
    而要被动等到印度政府给城镇普通居民家稳定供电,无异於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维杰印象中,印度要直到下个世纪第十八个年头,才实现了全国全部农村通电。
    但这仅仅只是理论上,具体村里哪些人家通电了,哪些人家没通电,一天通电时长又是多少。
    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偷电在印度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据说印度每年因为偷电带来的损耗將近发电量的三成。
    但维杰並未因此有负担,自己偷的这点电,相比富豪和婆罗门的浪费而言就是洒洒水。
    “况且我偷的是资本主义国家的电...”维杰內心超大声为自己辩解道。
    “你好,我叫维杰。”
    九二年的印度有九亿人口,这个数量级的人口野蛮生长,往往会涌现许多各个领域的奇才鬼才。
    例如眼前这位。
    单穿一件红色背心,露出满是细密毛髮的粗壮手臂,戴著蓝色破洞棒球帽,一双忧鬱的小眼睛却炯炯有神。
    “我叫苏雷什,他们都称呼我为『黑暗骑士』,寓意黑暗中创造光明的人。”苏雷什热情地和维杰握了握手。
    “走吧。”他扛著一架木梯,手上仅仅拿著老虎钳和一串铜线,挥挥手,招呼愣在原地的维杰赶紧走在前面带路。
    “你的工具包呢?”
    “什么工具包?『黑暗骑士』有一口好牙,这就够了。”
    说完,他朝维杰扒拉著嘴唇,露出十二颗洁白的牙齿。
    “你不需要防护工具吗?例如绝缘手套、验电笔、万用表...”
    “不不,我是一流的偷电工,不需要那些玩意。”苏雷什甩了甩脸,颇为自信。
    “那...有没有二流或者三流的偷电工?”
    “噢,从前是有的,但他们都被电死了。”苏雷什不觉得自己在讲什么地狱笑话。
    “喔你不明白,我是获得湿婆神保佑的人。干活时只要我屏住呼吸,电流就会觉得我死了,感应不到我的存在。
    “杀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是一种罪孽,神灵不会允许。於是我一次次躲过了危机,这是我的保命秘籍。”
    苏雷什振振有词,难掩自豪。
    维杰:“......”
    算了,自己是钱找人办事,姑且看他表现。
    “千万別死在我面前...”维杰也祈求湿婆神保佑自己。
    两人来到维杰和香蒂居所的房屋旁,一根四五米长的水泥电线槓上,固定著一个铁皮壳保护著的配电箱和变压器。
    苏雷什固定好木梯后,慢悠悠爬了上去,把腿直接跨在一堆杂乱的电线上,拿著老虎钳东触西碰一番,甚至还把脑袋往铁皮壳里伸,维杰看不懂在捣鼓什么。
    接著他把十多米长的两根铜线一端甩到地面,拿起另一头,径直塞进嘴里,像只老鼠一样,啃咬掉表面的绝缘保护层,然后伸进配电箱里...
    维杰看得心惊胆跳,还顺便充当望风的角色,防止被巡逻的警察逮著。
    大约只过了二十分钟,苏雷什就从木梯上爬了下来,还不忘扭了扭酸痛的胳膊。
    两根长长的铜线已经被他搭在了原有的电线上,再將铜线另一端从二楼窗户伸进维杰家中,接入了刚购买的变压器。
    苏雷什熟练老道地绕著变速箱又联通了几根铜线,布局在了维杰家中,从二楼拉至一楼,还將其中一根塞入一个半米多深的地洞里。
    完毕后,维杰轻轻按下手上的一个开关,一盏六十瓦的白炽灯泡瞬间明亮。
    “喔噻,咱们家里居然通电了,这是神的恩典!”
    围观的香蒂开心得哗哗鼓掌,作为一名虔诚的印度教徒讚颂起了神灵。
    维杰用勾指挠了挠香蒂的鼻尖,纠正道:“这是偷电工和哥哥的恩典。”
    “你的报酬。”
    维杰按照市场价钱,接著递给了苏雷什一百卢比。
    这是拿命换的工钱,让人心服口服。
    “放心老兄,我的服务提供终身担保;如果电力部门派人来清理,他们走后我会再帮你接上。”
    苏雷什用大拇哥指著自己,脑袋微微扬起负责任道。
    维杰得承认,这是一个职业道德拉满的偷电工。
    於是又给了他二十卢比小费,充作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