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线生机

    “卡尔!卡尔!快来看!”唐纳德惊喜地拉住了走在前面的卡尔,“这是不是夜季?”
    卡尔看著同伴手里的那株植物,嘆了口气,说道:“是的,不过还是没有开的状態,派不上用场。”
    唐纳德肉眼可见的失望再次浮起,他狠狠地將手里的蕊扔在地面上。
    自从他二人从某个缝隙进入到萤火之森后,这样的对话就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看来唐纳德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压力下已经快要崩溃了,不断重复著心里的执念就是徵兆。
    卡尔摇摇头,转身继续用从腰带上拆下的金属薄片在树皮上努力刻下痕跡。
    刺啦一声,他抓著薄片的皮肤被撕了下来,粘连在了小小的薄片上。
    卡尔此刻已经几乎无法感受到肢体最末节那些指头的存在了,拜此所赐也感受不到一丁点疼痛。
    他用力刻下一道痕跡后,也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將薄片就这么收了回去。
    “老实说,卡尔,我觉得我们死定了。”唐纳德哈了口气,强撑著笑脸说道,“就算你这样挨个留下痕跡,等到光球消失,结果都是一样的。”
    与唐纳德的略显绝望的情绪不同,卡尔除了本能的恐惧和疼痛外,反而还觉得一丝满足。
    “比起烂在地上等死,至少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临死前的每一秒都没有浪费。”
    卡尔並不单纯指现在的境遇,他也在嘆息过去完全无可奈何只能够烂在病床上的人生。
    唐纳德笑了笑:“我已经开始走马灯了,那画面还真是有趣,居然全都是你,总觉得你这个傢伙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喂,你是怎么做到像那样不怕死的?”
    “也许有什么事情比死还可怕也说不定呢。”卡尔把唐纳德拉到了身边,“你头上的光已经快要消失了,再靠近点,我都要看不清你那张每天笑嘻嘻的臭脸了,抓紧我的衣服。”
    “我也要看不清你那张一直跟潭死水一样的臭脸了。”唐纳德笑著回应,似乎释然了什么东西,“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这种地方,居然还和你死在了一起。”
    “我还没死呢。你抓住我了吗?”
    “我抓住了,不然你要我拍一下你的屁股吗?”
    “再抓紧一点,我已经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了。”
    “挺曖昧的,我喜欢。”
    说著,唐纳德几乎抱住了卡尔,他们头顶上的光球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在这种时候看来,那团不断运动挣扎的光亮似乎才是生命最精彩的部分。
    他们从彼此的眼看著那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像是一起欣赏了一个盛大的焰火晚会一般,二人靠在一起,接纳焰火逝去后那份沉重的失落。
    无边无际的黑暗终於笼罩了二人,在那份浑浊的冰冷之中,唐纳德的声音显得有些动摇。
    “你还在吗?卡尔?”
    “我还在,我的...我的感觉已经很迟钝了,你把你的手给我,我挽著你走。”卡尔感到一阵眩晕,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发高烧了。
    “我困了,卡尔,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差不多没了。”
    “別放弃。”
    “我只是现在很想吶喊一声你知道吗,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
    “別-放-弃。”卡尔再次重复了一遍,“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儘管现在漆黑一片,卡尔依旧感到对方似乎笑了笑。
    “那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啊?”
    “到了那种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卡尔喘了口气,摇摇晃晃地拉起唐纳德说道,“保持清醒,不要放手,你尽力而为吧。”
    “我试试看。”
    卡尔环视著周围,不管是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只有一眼黑,没有一丝丝可视的东西。
    哪怕是被流放到宇宙里飘著,恐怕都还能看见无数繁星,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最恐怖的是完全失去方向感的乱转,白白消耗残存的体力而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成果。
    不过他脚下依然能感受到地面的厚实,喉间依然留有不能被意识模糊消磨掉的胀意,还有手掌间传来的,已经不能说是触感,仅仅只是压力的感觉。
    他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著仅剩的知觉所带来的信息,抬手便摸到了他给自己留下的刻痕。
    他已经不知道这样做过多少次了,恐怕他一生中讲话的次数都没有这样做的次数多。
    只是一道毫不起眼的刻痕,卡尔没有能力在它们身上下功夫刻出复杂的形状,但仅仅是一条刻痕,即便没有视觉,他也有许多的参照物。
    先前留下的数十道刻痕在他脑中逐渐构成了一条道路,指向著森林深处。
    他睁开眼,看向笼罩黑暗中那假想的目的地,拉著唐纳德朝著深处走去。
    两个人走的十分缓慢,为了照顾唐纳德的行动,卡尔往往要將前路探得清清楚楚才敢下脚,万一摔上一跤,可能这个青年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而他也是一样的。
    期间,卡尔每隔几秒就会对著唐纳德喊话,最开始还能听到一声声短暂的答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卡尔都没有了讲话的力气,只是摇摇对方的手臂,换来唐纳德微小的呼吸波动。
    唐纳德的体力早就已经消磨殆尽,先前驾驶马车的疲劳都还没有得到回覆,又接连陷入了这样窘迫的惨状,之前所有的行动都可以称得上是迴光返照了。
    就在那份呼吸声的波动也要消隱的时候,卡尔终於找到了一线生机。
    他闻到了味道。
    儘管现在的鼻子几乎可以等同於摆设,完全不能辨认这股味道的好坏,但他能够確信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存在著什么东西。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完全无法感知到自己是否抓到了东西,他仅凭自己的意识一拔,將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脖间蹭蹭,那是他现在全身上下仅剩的最敏感的地方了。
    他感到脖子间似乎有什么温润的液体流了出来,听到了它滴在地面上的声音,他脖间的皮肤似乎被手中那枝条形状的东西划破。
    就连思考也难以继续,他用他仅剩的力气,將手中的物品塞进了先前剩下的那个空喷瓶,那是此行他们唯一用掉的那瓶“真实的火焰”,这其中应该也仅有夜季提取物消耗得乾乾净净,其他物质多少应该还能残存一点。
    卡尔只能如此希望著。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他的身上涌动,粘稠得,像是深不见底的黑谭,像是一个黑洞。
    他將全身最后的意识凝聚在了那几根手指之中,儘可能的拨动插入喷壶的枝条。
    摔倒在地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瓶中那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光芒。
    它是蓝色的。
    “老妈,你说只要不放弃就能有希望。”
    “上次我没做到,这次我终於看到了你说的希望。”
    “好刺眼。”
    这是卡尔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