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晋阳

    第332章 晋阳
    除此以外,在外交和经济上,晋阳也受困。
    晋阳是北朝,特別是后期北朝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因为北魏早期的国都平城,是当时丝绸之路在东方的起终点,而普阳是路线上重要的中转站。
    而之后隨著孝文帝汉化改革、迁都洛阳,平城隨之衰弱,晋阳就吃上了这口时代红利,取而代之成为新节点。
    丝绸之路主要有四条,其中北边的两条是经过阿尔泰山的草原路,以及从伊吾出发的居延路,两条路的终点都是吕布的老家九原郡,接著到拓跋鲜卑的老家盛乐,最后由平城进入晋阳。
    南边的两条则是走柴达木盆地的吐谷浑路,以及通过河西走廊的敦煌张掖路线,但这两条路线为周国所阻遏,因此从这里进入齐国的商旅不多,不仅因为两国交战,被抓来杀鸡取卵骇猴的机会大,而且即便能过,贿赂守军將领所付出的资金就已经大大提高成本了,相比起来,还是走北方的路线更轻鬆一些。
    而且北方能遇到的民族更多,还可以开闢新的財源,因此进入齐国的商人,多数走北边的两条路线。
    原本吐谷浑是向西魏称臣的,但由於齐国的经济发展得好,物资比西魏便宜而且还多,於是吐谷浑私下里会与齐国交易,这就导致了西魏的不满,继而在天保三年出兵袭击吐谷浑商队,也使得两方交恶,齐国多了一个盟友,也使得更多行商不敢走这条路线。
    来自西域的眾多行商,也更喜欢占据中原膏之地的齐国,所以即便河西走廊已经无法进入齐国,商人们也愿意绕道北方草原,绕过周国,跑到普阳来贸易。
    再加上它是高氏的霸府和陪都,高欢父子给的政策够好,又是交通便利之地,西域商人眾多,让普阳成为了当时北方的经济贸易中心。
    经济上的独立,也是普阳能摆脱高洋控制、儘量保持自主的一大重要原因。
    但这一切,因为高殷在白马建立新军镇而改变了。
    白马被高殷当做自己的霸府所经营著,不仅赶走了此前一切和普阳有关的官吏,还留下了一部分八旗以及降兵,姚统、杨祥等將领就在那里为自己经营著。
    而高殷也拿出来后世的经典商贸套路,大搞彩票、赛马等营商事业,对於商税的设置,或是按照货物的十分之一价值买断,之后进行多少次交易都任意;又或者按照货物的单笔成交价缴纳税金,有日断月断和年断,让商人们自己选择,並规划了合理的交易场区,也会將火热的商品当日和当月成交价格平均数公布出来,官方的吏员们也能趁此赚一波信息费。
    这些钱数量不菲,高殷也没有全部吞掉,而是取出四成,两成用来继续建设白马,修路修渠,一成半与半成分別用来给官吏和居民发放福利,至少让他们衣食无忧。
    这样丰厚的待遇,使得高殷手下的官吏干活更卖力,同时全国的手工业以及商业都在向白马城聚集,將它塑造成一个经济特区,自然也就捲走了处於其下端的普阳的部分財富。
    原因无他:距离近,政策好,服务到位,而且背后的靠山也不弱一一齐国太子。
    这就完子了,晋阳勛贵的財货来源受到了打击,而且雪上加霜的是,经济到底该如何发展,普阳勛贵搞了很多年也没有搞清楚,后来捞钱的方式也僵化了,只会用权力强行掠夺资產,收受贿赂,对於整个晋阳的经济没有充分的把控和明確的前进方向。
    对他们来说,占据了这块地利和权力,资財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得到得轻鬆,自然不珍惜。等他们意识到自己手中聚敛的財富没有以往多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白马儼然卡在他们的商路上,吃掉他们经济的来源,甚至连带著旧日汉赵都城平阳,都有著隱约復甦的可能。
    当然了,经济的雄厚不能代表实力的雄厚,以普阳人的脾气,即便有太子罩著,他们也敢明里暗里动用手中的武力,去给白马城帮帮场子,时不时爆个土匪劫財杀人越货什么的。
    但太子不仅有他自己,在他身边还围绕著眾多的利益团体。
    首先便是那些在战爭中被太子收服的、以姚统为首的河东世家,毕腾等归顺成为食乾的周军降卒,以及类似李秀李波等的、原先齐国內混得不好的世家旁支,这些人都需要营生和土地。
    由於他们先前的根基並不依靠普阳,甚至都不在齐国之內,因此对於作为他们引路人的太子格外忠诚,太子足以为他们提供政治前途和庇佑,而为太子守好白马城,就是他们的任务。
    今日敢有土匪骚扰我们白马城的商人,明天晋阳就会有同样的城民被杀戮,若是事件升级,那白马城就会出动留守的八旗军队,看看谁敢对太子的军队下手。
    为了些许钱財,得罪太子和他身后的至尊,显然不是一笔好买卖。
    其次就是近段时间,入驻了白马城的突厥人、粟特人和吐谷浑人等,这些要么是国家使者,要么是自已就有武装力量的商队,毕竟没点本事也没资格从“私仇”之路活下来,
    他们看中的是太子的影响力,这些人的驻扎,也使得普阳有一部分商人转向,前去经营政策更好的白马军镇。
    最后,最近太子妃的一封书信,带来了七千名突卫队入驻白马城,虽然他们在白马闹得鸡飞狗跳,一度影响了高殷政策的实施,但他们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得罪白马,他们就会听从太子的命令出手,而与他们卯上劲儿,就等於同时得罪太子和太子妃,也就等於同时得罪至尊和木桿可汗,也就等於最有价值的货物是生命,只要自己不去惹事,就能保住这条货物,这么简单的算式,
    晋阳勛贵们还是很懂的。
    因此勛贵们迅速达成了共识,无论是在军力,在政治,乃至在经济上,太子对他们的影响力都变得不可估量,即便不支持他,也不能明著得罪。
    今日对长广王的审判,將这种后果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感觉如在喉,令他们不舒服,可再不舒服,终究还是能忍受。
    也因此,对太子的示好势在必行,得知至尊去休息后,就不断有勛贵来求见太子。
    高殷命人將在厅堂內悬掛数面大镜,点起连排的烛火,在镜面的折射下,火光雀跃使厅堂澄黄明亮,像是黄金铺就,又像是火焰在燃烧。
    先进来的是段韶,他看著眼前的这一切,目光呆滯,太子像是被火焰与金光加镀的佛王,眉心还点了一点硃砂,看上去居然真有些月光王的样子。
    他也不是宅男,这些日子鄴都的传言,段华秀都派人传信过来,极尽夸讚之词。虽然段韶心向太后,但內心终究会累积对太子的好感,只差一个契机,就会转亏为盈。
    前些日子高殷遇刺,第一时间去把守清凉宫,还护住了他的妹妹,这让段韶颇为感激,对太子的观感达到了至今最好的地步。
    如果不是太子,当夜妹妹就已经死去,纵然不死,也少不得被至尊一顿折辱。自己与至尊一旦產生嫌隙与怀疑,此前的所有信赖,都会瞬间消散无形,乃至產生更多的痛恨,
    这就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
    来自朋友的背刺,比一般人的不忠更加可恶。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全力支持太后和常山王,以免太子上台后被其清算。
    段韶为此后怕不已。以他的分量,不適合支持谁,若输了对自己家族不利,贏了的话,又会让胜者產生忌惮,至尊当年上位,自己还有个妹妹,而太子和常山王,不管哪一方胜出,自己文从哪里掏个女卷给他们呢?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是段家最好的选择,在太子弱势时选择中立,本身就是对太后的支持。可没想到太后做得太过界了,甚至逼迫自己强行站队,这让段韶颇为不悦。
    斛律金心怀鬼胎,段韶因为被牵涉而不悦,这就导致高洋清算太后宫人时无人出头,
    这种政治暗杀可一不可再,原本若没有兰京的暗杀,现在就是文襄在位,也就没有天保这个暴君了。
    你太后还来这一套,属实是有些“受害者变加害人”的意思。
    因此段韶对太子大为改观,他回想起妹妹最后的一封书信,不由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拜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