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湛死

    第328章 湛死
    无数的禁卫如潮水般涌入南宫,青色的制服使得此处绿意盎然,而后是身著絳红武允服的高归彦、娥永乐、刘桃枝等禁军统领,他们点缀了土兵,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高湛心心念念的天子袞冕也出现了,它们被穿在一个高湛无比熟悉的人身上,他的二兄,大齐皇帝高洋,他的身边还跟著小一號的太子高殷。
    “怎么会——”
    “至尊还在世!”
    此刻的勛贵们,宛如受到了衝击波,没时间思考了,接下来的意识被肌肉记忆所占据,双膝跪地,隨后是四肢、五体,恭恭敬敬地向至尊行礼。
    “至、至—你没死吗?!”
    从高洋现身的那一刻,高湛就已经被嚇散了魂魄,长久以来的奉承习性让他下意识想要道歉,但潜意识里明白道歉已然无用,而精神上更是希望逃避这一切,所以他乾脆不承认眼前的场景。
    巨大的现实压力、希望的破灭,在娄氏血脉的加持下,让高湛的精神崩溃了:“你已经死了!是我亲眼母后传来的消息肯定没错!元海也说他看到了!”
    高洋没有生气的样子,面上无喜无悲,甚至悠悠地嘆了口气。
    有所期待,才会发怒,高洋这个样子,意味著他的世界里再无高湛这个人,而权力让他做得到这点。
    眾臣这下连呼吸都不敢了,段韶瑟瑟发抖,斛律金眼疾手快,从高湛手中抽走那份联名奏疏,但刚一走近高洋,即刻被百保鲜卑阻拦。
    高殷上前,从斛律金手中接过,然后放入了自己怀里,也没有给高洋,高洋没有討要。
    他径直向前走去,眼神甚至有些疑惑,似乎在辨认眼前的人,判断他和自己是什么关係。
    想起来了,是弟弟,也是仇敌。
    发泄过后,理智重新占据高湛的大脑,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没有亲眼见到高洋的死亡:“至尊,我错了饶我一条命吧!”
    恐怕他情绪激动,伤害至尊,娥永乐和高归彦亲自將他擒拿,脸色冷漠,对长广王的哀豪视而不见。
    高洋不说话,一旁的侍者端上些许文卷。
    “知道这是什么吗?”
    高洋拿起来,抽打高湛的脸。
    高洋打开,让侍者齐绍念诵:“臣启:查获罪婢石梅,受长广王教唆,潜隱昭仪段氏殿中,谋害东宫。西河王不幸遇害——“
    眾臣譁然。
    不知道此事,真以为西河王是病死的,这时得知计谋出自高湛,心中只觉得他胆大妄为,而知道真相的,反而鬆了口气,至尊將锅全部推给了高湛,说明不会在太后身上纠缠,是不打算彻底清算的意思。
    那么今日他们这些同样被蛊惑的臣子,大概也不会有罪过,只是长广王要成为那个替罪羊了。
    高湛顿时傻了眼,直接摇头:“不是我是母后!是母后的*%*—”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立刻被高归彦捂住,高洋过去一个膝撞,將他踢得口齿出血。
    “別再侮辱母后了。你不配做她的孩子。”
    高洋咬牙切齿,用尽了所有力气,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句话。
    死到临头,还想著甩锅,这就是母后最爱的孩子啊?
    他这种人,凭什么受到那般宠爱?
    母后,你看见了吗!
    “继续,下一件事。”
    眼见还有猛料,勛贵们的耳朵蠢蠢欲动。
    “臣谨奏:长广王妃私通府中僕役、门客,秽乱闺闈。而长广王非但不加管束,反纵情其间,恬不知耻。此等行径,上辱天家威仪,下失宗室德行,实乃国之大耻!”
    “臣谨奏:在搜查王妃失德一事中,於府中搜出甲胃千副、弓矢万具,金银铁器不可胜数。尤可骇者,竟於密室私藏天子袞冕、御用礼器。其府中管事胡万、家令陆令萱等俱供,长广王常口出悖逆之言,妄称至尊,有偕越之举。”
    “臣谨奏:长广王背弃君恩,有亏臣节。其一悖逆天常,不忠不诚。对抗朝廷稽查,
    罔顾新颁齐律,实乃藐视王法。其二贪墨成性,廉耻尽丧。交结商贾恶少,私相授受;
    官卖爵,公器私用。致使贿赂公行,朝纲败坏。其三结党营私,祸乱朝政。养游侠,广布党羽,致使市井效尤,民风日下,上负圣恩,下害黎庶。秽德彰闻,朝野震怒。”
    “臣谨奏—”
    一条条罪状摆出来,说得齐绍口舌都累了,换成韩宝业继续论罪,太子、至尊就在一旁默默听著,哪怕早就知道。
    勛贵们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了,回想刚刚长广王那道貌岸然的样子,
    內心不断作呕。
    他也配做高王的子孙?也配数落至尊?
    这个瞬间,眾人对高湛再无丝毫同情,甚至觉得他的存在就丟尽了太后和高王的脸面而且谋害太子,还谎称至尊驾崩,意图夺权政变,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人们直呼倒霉,刚刚被高湛说动的人顿时惊慌起来,生怕自己的表现被打作高湛同党,有人熬不住压力,当即起身:“长广王罪恶盈天,当诛———”
    话还没说完,高洋就抬起手,弓矢顺著他的意思,射杀了那个人,嚇得旁人慌忙爬开“嘘一一”高洋伸出指节,轻声道:“现在是审判之时,要保持安静啊。”
    眾臣无言,像沉默的羔羊,静静等待牧羊人的指令,哪怕主人要將它们拉出去,卖或杀,也不敢反抗。
    刚刚的义愤填膺、翻身做主的场景,就好似一场梦,醒来后还是很感动,
    ““-依据新齐律,长广王触犯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
    不睦、不义、內乱等重罪十条,亏损名教,毁裂冠冕,为常救所不原,纵皇亲不得减,当处死刑,剥夺王爵,废为庶人,府中男女抄没,沦为官奴,听候发落。”
    念著这些內容,韩宝业都有些发抖,几天前还威风凛凛的长广王,如今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就行刑吧。”
    高洋淡淡说著,伸出手一指,禁卫们將勛贵像是赶鸡般驱散一旁,各式各样的刑具被抬进来,摆放在南宫殿外宽阔的广场。
    见到这一幕的高湛欲哭无泪,发出支吾声,其衣袍渗出水来,同时还瀰漫起一股骚臭。
    这不仅不让人同情,反而更加鄙夷起他来。
    禁卫们鬆开手,高湛骤然得到自由,立刻发声:“至尊,我们·——“”
    立刻就有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高洋的愤怒自胸腔燃烧,附著在拳头上,高湛挺拔的鼻樑被这一拳打断,打得他头晕目眩,鼻血不断涌出。
    接著他的髮髻被扯断,禁卫们给他上刑,指夹、锁,全部扣在高湛身上,接著跟著一起乱打长广王。
    高湛皮开肉绽,四处溢血,高洋欣赏了一会儿,隨后亲自上前,抓住他的头髮,一边在勛贵们面前绕著圈拖拽,一边不断殴打:“汝是什么东西?”
    “是人耶?是犬耶?”
    他又看向勛贵们,哈哈大笑:“看看,看看!这就是朕的胞弟!这就是大齐的长广王!”
    “告诉朕!刚刚听他放屁的时候,你们是什么心情!”
    勛贵们膝盖发软,眼中忍不住流出眼泪,捏著耳朵跪在地上,听著高洋训话。
    作为太后的支持者,他们和高湛关係也不浅,如今见他这副样子,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悲愴的心情涌上喉间,推动唇舌,却变成了:“该杀!”
    “当杀!!”
    “恨不得生啖其肉!!!
    高洋听见这话,笑得更大声了,他真的取过一把尖刀:“既如此,汝当食之!”
    “谢至尊赐肉!”
    臣子们忙不迭地上前爭抢,在手中沾满血污,最后由娄昭君的侄子娄仲达幸运地抢到,面带笑容的。
    “至尊,我们是兄弟,是兄弟啊!”
    高湛的哀豪已经让眾人习惯了,它就是此刻最適合的配乐,与高洋的欢呼相互呼应,
    一悲一喜並相宜。
    兄弟二人经过的地方都是血,每过一人,高湛都要抓住他的脚踝,用双眼祈求著,这些人原本都要抢著来討好他,如今却如同看脏猪野狗,轻轻將他踢开。
    绕得累了,高洋將高湛丟在一张针床上,针尖穿刺了高湛的皮肤,令他痛不欲生,又爆发出猛烈的惨叫。
    高湛的惨状,令高睿都有些不忍心,他想上去劝諫,被高殷拉住,示意他不要找死。
    回看向兄友弟恭的场面,高殷已经非常习惯这种场景了,甚至隱约有些兴奋,母后李祖娥绝对不会再被这个傢伙羞辱了,光是这一点就值得令他大笑。
    不行,时候还没到,要忍住,不能让人觉得我秉性凉薄。
    都是这个高湛太坏了,否则自己怎么不针对其他人,就针对他?
    高殷儘可能压制嘴角的翘起。
    高湛挣扎著想从针床上爬起,却被高洋拿著环首刀,用刀头环捶打他的脑袋,不一会儿就將他捶成一个血人。
    血液遮住高湛的视线,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一个小贵人在前面,似笑非笑,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善意,他开怀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乞命,愿为侄儿作奴!”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他救下了王昕,救下了三弟七弟,还救下了那么多元氏,
    他一定也可以救我的!
    高殷没有说话,高洋便先大怒:“谁是你侄儿?竟然敢喊他做侄儿!”
    高湛意识开始抽离,说话也硬咽起来,这是他最有情感,也是最后一次充满情感,说出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我是太祖的九子,娄太后的嫡子,至尊您的亲弟弟,为什么不能叫他做侄儿!”
    “你这条狗,你也配吗!”
    高洋愤怒至极,抓住高湛的两条大腿,暴喝著向上扯,
    啪嘰。
    它们隨著主人的哀豪,尽情挥洒在这个世界上,像是最疯狂的顏料,吸走围观者脸上的血色,只为涂抹骨肉相残的画卷。
    它们飞溅到一旁诸人的脸上,让鬍鬚变得红润,让脸庞变得赤红,让眼神布满漫天的血色。
    斛律金、段韶、贺拔仁,所有的勛贵都呆愣愣的看著这一幕,衣服隨风飘动,像是一群围绕著死者的纸人。
    这也是乱世的一个侧面,此时此刻发生之事,就连佛陀也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