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路转

    第293章 路转
    继太子遇刺后,昭仪又在殿內自尽,险险被救活,谁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朝著这种情况发展,更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何事。
    禁卫们也是人,也有感情,也被金钱与关係束缚,高洋和他的百保鲜卑是如此,其他普通的禁卫也是如此,因而即便是深夜,情报也在迅速传向皇宫中的每个角落。
    明镜高悬,柔和的月光洒满了显阳殿,高殷坐在殿门前,忽然说:“你们知道吗?其实月光也是阳光的一种。”
    见眾侍卫不明就里,高殷继续说:“其实我们生活在一个大圆球里,太阳绕著这个圆球旋转,我们以为太阳下山了,其实是它转到了圆球的另一边,自然我们这里就变黑了。”
    侍卫们听不懂意思,不妨碍他们觉得太子厉害,高殷也来了兴致,指看月光解释:“而月亮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它也不会动,无论太阳在哪里,阳光都会照射在月球上,只不过白天太阳的光芒太烈,我们看不见,而当它转到另一侧的时候,月球身上的光芒才会显现出来。”
    侍卫们半梦半醒,就见到高殷走到月光铺洒之地,举起双手大喊:“所以月光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只是有太阳在,它的光芒才不显,到了黑夜,才轮到它的主场!”
    侍卫们没有言语,如果他们交流,会有一小半人觉得太子有些疯了,像至尊一样。
    但所有人都会觉得,太子的確有神佛庇佑。
    说完这么多话,高殷的心情舒畅许多,他的喉咙因此发疼,但他不在意。
    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了,段华秀的这步棋,虽然危险,却走得极妙。
    原本她的宫里出了刺客,即便不是她主使,但失察之罪是没跑的,著重处理肯定是逃不掉。但现在这样,就能暂时停止对她的调查,只等高殷接位,就能轻巧的抹掉这件事,
    段华秀只要再撑三个月就能过关。
    当然,对段华秀自己来说,应该不是算计,高殷觉得她多半是因为好意被利用,伤害到了自己,惭愧之下选择赎罪。
    如果段华秀更精於算计,应该会知道,以她的关係,高洋就不可能把她逼得太过分,
    甚至还要予以安抚和优待。
    因此从各种意义上,高殷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和高殷的联繫变得更加紧密了,而这也让段韶必须承太子一份情。
    情分这种东西,在意的时候价值连城,不在意的时候分文不值,若段韶铁了心的要站在娄太后身边,那就毫无意义。
    可若是段韶想要跳船,这情分可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谁是齐国最希望太子出事的人,大家都很清楚。
    高殷计算著赌桌上的筹码,分析哪些人是盟友,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心下稍安。
    负罪感立刻席捲而来,令他想起死掉的绍仁。
    平心而论,他和这个世界的弟弟们都不熟,实际上,高音对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离感。
    没吐露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既是他的凭依,也是他最大的秘密,是高音觉得自己与眾不同、改变世界的底气之一。
    目前,他也只是按照之前高殷的习惯继续保持关係,除了应对高洋一一因为原主那一套很明显对精神病人不管用。
    他作为成年人,人情应对与交往比原主熟络得多,而这个时代讲究的就是长兄如父,
    绍仁將他看作大兄与半父,是很合理的事情。
    然而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將绍仁牵涉了进来,可能这也是残酷的政治旋涡中不可缺少的环节,但高殷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一个孩子如此轻巧的死亡。
    他又想起了石梅。
    那种恨意,高洋应该杀死了她很重要的人吧。可笑的是自己甚至连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石梅行刺,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没意识到,无数的户骸都被堆积在王座之下,被他们高氏的翘臀所掩盖。
    那石梅这样的人,就应该接受自己亲人的死亡吗?
    到底是自己要心安理得的接受,从而让石梅也一样接受?又或者自己对绍仁的死亡表示愤怒,因此也要承认石梅的愤怒理所应当?
    还是说发动自己的权力,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愤怒天经地义,而石梅的仇恨不值一提?因为自己是月光王,是贵人,而她不过是一个隨处可死的卑微小婢?
    回忆史书,似乎真的很少有人为石梅这个阶层的人说话,麦子熟了三千次,笔刀皆刻天家事。
    帝国的本质就是上层利用权力和暴力,对底层进行剥削,这是它存在的意义,因此这种事情不可避免。
    如果高殷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掌舵者,就要儘快习惯这种事,甚至要背离道德,对下层的人蚁敢於反抗表示愤怒,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自己活得更好,这才是他这个阶层的常理。
    可如果这样,那当初六镇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大魏皇帝乖乖被奴役至死呢?
    穿越者跨越千年的视野,让高殷有些悲凉,这样的制度延续下去,也只是诞生出新的汉普魏罢了,哪怕是后来的唐明,也逃脱不了奴役的循环。
    他不过是又一个暴君而已。
    同样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几乎接受了那一套“上位者的道德”,也就是双重標准。
    没办法,谁让石梅的祖先当初不努力,自己的祖先也是从底层打拼起来的。
    既然世界分出了尊卑,主人和奴僕就不会有同样的罪。
    眼前的既定事实让他安心,哪怕他以原主幼小而富有同理心的思想来看待,也觉得理所当然。
    石梅这种人的贱命,再来上数万条,也比不过齐国一个小小的皇子。
    只是绍仁因她而死,却又显出石梅的能力与意志来,如果说高氏代表了天命,那她似乎也代表了些许民意,而且还成功了一些。
    可惜,史书上应该是不会记录她的事情的,即便是为了遮丑,齐国的史书上也只会记载西河王高绍仁“暴疾,”。
    高殷揉搓著眉心,大概是今晚事情太多又太漫长,让他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从子时三刻坐到寅时四刻,夜风凉了许多,他感觉有些冷,但看著周围的侍卫无所谓的神色,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夜班想必他们是执勤惯了的,自己不行,果然封建帝国还是不能太平等。
    命人取来袍子裹上,又烧起了火炉,高殷仍然寸步不离殿门口。
    隱约听见声音接近,高殷站起身,是一队百保鲜卑,领头的还是那个熟人,娥永乐。
    也不知道高洋是不是故意的。
    “太子。”
    本来是去接走太子,被太子妃骗到了宣光殿,又遇上了符璽局的人,正想去显阳殿,
    又收到至尊的命令让他们回去,看著至尊將仇光吊起来打死。
    休息了一个时辰,才再次收到至尊的命令,让他们来这里查探情况。
    娥永乐倒没什么想法,他只是听令行事,欺骗自己的是太子妃,擅自行动的是太子,
    他们从始至终执行的都是皇帝的命令。
    至於皇家的事情有多复杂,就不在他们的考虑內,做好刀子的职责就行。
    “你们是来带我走的?”
    高殷倒是释然了,这帮人只听高洋的话,他们真的上来动手,耶穌都保不住自己。
    “至尊让我们来看看您。”
    高殷看向身后的殿门:“请派人通传父皇:昭仪有恙,我不想离开,如果可以,我想在这里守到天亮;你们能陪著我,就更好了。”
    想起至尊的暖昧態度,娥永乐也有些沉默。
    他不是精於政治斗爭的人,但也不算傻,这世界上谁又敢对太子下手,又是让至尊投鼠忌器的呢?
    无非是仁寿殿的那位。
    这件事上,太子是受害者,昭仪则是有嫌疑的对象,由他这个受害者亲自来这里坐镇,自然是对昭仪最好的保护,想必也是这个原因,才让至尊默许太子的出格行为。
    否则光凭他擅离东宫,进入內宫,换在其他正常一些的国家,已经会被皇帝纳入废的范围了。
    娥永乐等人对高洋的忠诚没有一丝的动摇。但隨著高洋身体的恶化,他们也不得不考虑起高殷的分量,毕竟他是高洋选择出的,承载了他们未来利益和前途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