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臣服

    第278章 臣服
    六月二十七日,齐国鄴都,太子高殷与突厥可汗公主阿史那郁蓝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流程大体与高殷纳娶郑良娣时相同,回到邮城的当日,使者去往外国宾客住宿的四方馆,走完纳采、问名、纳吉等程序。
    虽然实际不超过一年,但上次太子娶亲已经是天保九年的事情,鄴民恍如隔世。
    况且彼时太子的地位也不如今日响赫,如今太子將要迎娶又是仅此一位的正妃,即未来的皇后,甚至还是突厥女子,这一切都让邮都眾人更加期待,纷纷涌上街头围观。
    禁军手持长戟维持秩序,在中央留出一条宽阔的通道。太子的仪仗已列队等候,五色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六月还是夏季,颇为闷热,这也是婚礼在黄昏时举行,由此叫做“昏礼”的原因,这个点太阳將要落山,气候逐渐转凉,同时也到了饭点,吃完饭早点开趴。
    酉时,太子的上百辆车驾从宫內出发,和往常一样,无数的僧人、伶人隨行,在路途中演奏笙等。高殷將这场婚礼仪式当做了一场发布会,命自己的將领们身著最好的战甲,
    招摇过市,给鄴都百姓和各方派系都留下了精锐之师,不可战胜的印象。
    “难怪能打败周军,甚至是一日破城,这种军队-太子磨下居然有数万之眾?”
    “不止,若齐主逝世,他继承了禁卫,恐怕———
    “只怕晋阳难制压矣!”
    各色心思流转其间,根本构不成插曲,只有东厂的探子们在暗中倾听和记录。
    “那是鲁国公?”
    长相方硕的短须男孩跟隨在高殷近侧,身后举起的名牌和族旗都说明了他的身份,是周主的亲弟弟,也是战阵上被太子俘虏的主帅宇文邕。
    这个时代信息滯后,许多人都不知道周国主帅被俘虏的消息,即便知晓,也没有一个切实的概念。如今高殷命宇文邕侍卫在身侧,儼然將其收服,更让邮民震撼於太子高殷的魅力。
    宇文邕也是无奈,他的身边虽然同样是几个孩子,但却是慕容绍宗、高岳之子,全都在监视著他,稍有异动即刻拿下。
    所以他也只能乖乖听令,像是无数顺服忠诚於高殷的部下,与他们一同享受鲜与讚美。
    这种场景让宇文邕有些眼热,他的兄长在自己国家,可没有这么多的崇拜与支持。
    太子仪仗转向,驶入了四方馆,围观的都民不许进入,在此的或是外国番邦的宾客,
    或是鸿臚寺的官员,后者为著婚礼忙前忙后,而前者被规定,在指定的区域內可以围观让他们將这场盛况传扬去他们的国家。
    只有一个国家不同,那就是周国。
    周国虽然与齐国敌对,但仍在齐国有著使节,不仅因为两国在地缘上有著接壤,客观上產生了交流的需要一一哪怕劝降也要有个使者不是一一而且还因为宇文护的母亲阎姬落在齐人手里,他从未放弃赎回母亲的希望。
    此刻的周使们心境复杂,齐与突联姻,代表著二国强强联手,將会对周国不利,而作为高殷近侍的宇文邕,为了齐国太子忙碌奔波。
    双方即便偶然碰面,也只能给个眼神,隨后装作互不相识、视而不见,明明就在眼前数米处,可就像两方人隔著山互相窥视,这更让他们心生悲凉。
    “礼单清点完毕。”
    高长恭、宇文邕向高殷报告,按照礼制,高殷这边准备好羔羊一只、羊四只、小牛续两头,酒泰稷稻米麵各十斛,用深色帛三匹,浅絳色帛二匹,成束的帛十匹,大璋一枚,
    虎皮两张,锦缎六十匹,绢二百匹。
    对寻常家庭而言,已经是极为丰厚的聘礼,不过对达官贵人就不算什么了,皇家更是如此,只不过这是礼制,类似於向老天祈祷百年好合的祭祀强化材料。
    四方馆內已经准备好了一架几近移动房屋的大型车驾,突蕨公主坐在车內,旁边除了她的婢女,还有数十名身著皮甲、腰佩弯刀的突武土,他们面容肃穆,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隨后紧紧盯著彩礼不放。
    不过隨著高殷的侍者们靠近,递上各种財钱礼品,他们的神色顿时轻鬆下来,互相用眼神传色,那种表情,连粟特里最精明的商人都自愧不如。
    他们让开一条通道,让太子的队列可以靠近马车,婢女们摆放几凳,高殷抓住车身,
    毫不费力地登了上去。
    珠帘隨著车身微微晃动,踢踏出悦耳的铃音,仿佛是对高殷冒犯的邀请。
    珠帘並不密闭,可以从外面窥见,一个身姿挺拔高挑的美少女坐在其中,双手紧张的闭合,放在大腿內侧。
    高殷从一旁取过秤桿,勾起珠帘,见到的仍是阿史那郁蓝,只是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身上佩戴著金制方璽、朱红綬带、三彩水玉佩,头上插著金布摇、九枝釵铀,身穿青色、绘製著雉的榆翟衣,儼然高贵无比,仅看脖子以下,实在看不出是个草原人。
    她的面容没有中原女子那般白皙,但有著阳光亲吻过的健康肤色,双腿修长紧致,一双否眼大而明亮,薰染的眼影拉长睫毛,带著几分草原儿女特有的野性,让她经过点缀的红唇,更加有著生命力与诱惑力。
    按照礼制,她还应该戴著假髮髻,但允许金步摇插在头上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乌黑的长髮仍是无数细辫,阳光从窗外打进来,让她的头髮像是缀满了金屑碎钻。
    更多的阳光隨著高殷一起挤进来,二人都肯定他们会永远记得这一刻,因为这一刻的时间静止住了,高殷保持著勾起珠帘的姿势,郁蓝则静静地看著他,两个孩子都没有说话,只有温凉的流火在他们身上盘旋燃烧。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蓝先笑了起来:“怎么了?我穿得不好,脸上有东西?”
    不知道怎么的,高殷面上一红,居然有些害羞:“不—是你太漂亮,我有点陷进去了。”
    郁蓝冷笑,露出她深藏唇齿间的小虎牙,她什么也没说,却提醒了高殷要做什么。
    他走过去,將手伸向坐在蒲团上的少女:“把手给我。”
    依稀间,他记得自己似乎也对其他人说过,
    少女一把抓住,像是恶作剧一样,用尽力气將自已拉起,也是將少年拽过来,两人撞在一起,身上玉珏相击,发出清脆欲裂的声响,与主人发自內心的轻笑相得益彰。
    阳光全部照射在高殷的背上,郁蓝躲在阴影里,伸出双臂,抱住高殷,这还是她对高殷第一次主动亲近。
    毕竟今天是婚礼。
    这么想著,高殷伸出手,同样要搂上去,却听见郁蓝忽然发问。
    “你能一统天下吗?”
    高殷张了张嘴,按照他的性格,会想確认这个天下代表的含义,可女孩的心跳传入他的身体,他不能露怯。
    “能。无论是什么样的天下,我都会去夺取。”
    “不是为了我?”
    “你也是天下之一。”
    “哼—.—”
    郁蓝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发出一声闷气,隨后说:“哪怕是我父汗的草原?”
    “如果他碍了我的路。”
    这话比刚刚更果决,但郁蓝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
    “妆都了。”
    她抬起头,脸上的妆容变得凌乱,其实她没有用过水彩打扮,因此第一次见到镜中盛装的自己,居然感觉不適与恐惧,现在反而觉得稍好一些。
    “反正一会儿也要重画,再一唔~—”
    两人十指相扣,郁蓝浑身瘫软,如果不是高殷紧紧抓著她,她几乎就要像水一样化掉了。
    过了许久,两人牵著手,从珠帘中走出,接受最后的夕阳,以及眾臣的祝福。
    所有人都深刻地记得这一幕,在將来会无数次向旁人诉说,不仅是因为未来帝后的尊贵,还因为流泪的鲁国公。
    宇文邕的泪莫名其妙止不住的宣泄,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副场面流传甚广,甚至画下了图像,成为周国臣服於齐国的徵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