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党爭

    第256章 党爭
    这几年不断有南人涌入,因此南人来此投奔也是正常的事情。
    可要做到高殷所说的地步,到底是有些梦幻,谁都知道好,但就是做不到。
    这需要一个极为清正和克制的將领坐镇淮南,不贪功、不豪奢,甚至要有些没脾气,
    但又需要足够的威望镇住底下將领。
    齐將就不需要多想了,而投奔来的梁人,又不好给他们这么高的位置一个类似的已经在荆州拥立小皇帝了,实际上就是割据军阀。
    所以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
    “只有宗室。”
    高殷进言:“汉有诸刘、魏有诸元,当遣宗室大將镇於淮南,屯田备战、广结南人之心,为將来做准备。”
    重用宗室是南北朝的主旋律,虽然有八王之乱和萧衍代齐这种事情发生,然而这只是果子落在了宗室身上。
    宗室、外臣、外戚、宦官·-哪一个都不可以尽信,但也不能放弃任何一方,而且在早期的割据时期,宗室才是最可信赖的。
    高洋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点头。
    过了一会儿,才问向高殷:“汝以为,谁可当之?”
    “请託平阳王。”
    高淹是高欢第四子,也是此时的京畿大都督,和高殷有著简单的接触,而今是时候替他谋取出镇一方的权力,进而换取他的支持了。
    高洋点点头,高淹是庶子,而且性格沉稳宽厚,確实令人放心。京畿大都督的兵马被他掌握了一段时间,也该换人了。
    淮南此前是梁朝故地,汉人的影响力不小,而高殷一系是齐国內部汉人的代表,淮南隱约为高殷的自留地。
    所以让高淹过去,一方面是给他地方兵权,另一方面也是把他收入高殷班底,加上高殷这次战功赫赫,会有不少人支持太子,进而协助他控制全国。
    不过想放高演高湛是不行的,一个是没有必要,另一个是把这些鲜卑勛贵的代表人物拉到地方去,很容易被看作是流放,引起激烈的反对。
    而京畿大都督一职,就由高欢第五子、彭城王高接任。
    今日要聊的公事也基本上结束了,高洋的语气慵懒起来,
    “二士爭衡,如之奈何?”
    杨和高德政,既是高洋最亲近的左右手、策划高洋篡位的从龙元老,也是高殷的辅政班底领袖。
    他们最早都是高澄的班底,高澄死后被高洋继承,是高洋统治的基本盘之一,但两人各拥派系相互倾轧,隱约对立,都希望打倒对方继而成为高澄旧系的唯一领袖,而这种情况,高洋也难以制止。
    歷史上最后一年,为了稳固高殷的地位,高洋终於选择了一种解决办法,
    怎么办?只有杀。
    既然杨和高德政不和,那就从中挑选一个代价更低的出来杀掉,让整个班底保持纯粹,这个价值更低的人,很不幸就是高德政。
    此前高洋並未打算和高殷细说这些,他才几岁,此中之事不足道也。
    但如今上了战场,也通了政务,就不需要自断一臂来完成他魔下之人的团结,而是可以和他商量,看看他怎么想。
    “杨相为国典选人才二十年,颇为用心。然而士多以貌取,时人日『贫士买瓜,取其大者』。”
    高洋笑了笑,看来高殷是不大喜欢杨憧的。
    其实高殷对杨本人没什么恶感,只是单纯觉得这位杨相的脑子不行。
    高殷登基后,杨很快上奏辞去开府的职位以及开封王的爵位,大肆裁撤官。
    他当然可以这么干,毕竟以后捞回来的机会多得是,但这样一来,就把许多失去官爵之人逼向了高演、娄后,从这就可以看得出,他考虑事情优先偏心自己,而不是站在君主或国家的角度,有能力但忠诚度不够。
    其次就是莫名其妙恶了高归彦,想除去二王但计划又不周密,结果被二王所察,別人让他不要去宴会,还是他自己坚持去的,当时就被人把眼珠子打掉出来。
    再加上他和高德政搞政斗这件事,明明普阳军阀的事情都没解决,就开始爭夺权力,
    分不清自己是大小王。
    三件事加在一起,让高殷很不喜欢杨憧,而且杨的忠诚也不一定能相信。
    由於掌握人事权二十年,让杨扩大了自己的朋党,是高洋亲党中最大的次级派系,
    又尚了前魏帝之后、太原长公主高静,借著姻亲关係拉拢到了一批外戚。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看不懂,但高殷可太熟悉了,这个路子不就是隔壁老杨的路线吗?
    试想若是杨有女儿,嫁给了高殷,而后生下杨家外孙,高殷再莫名其妙的病危,那大权不就完全落入了这位杨相手中?
    到时候杨隋朝照样诞生,不过不是在周国,而是在齐国了。
    权力的诱惑,足以使一个人面目全非。
    “昔年文襄遇害,兰京持刀入房,屋內有元康、季舒与杨相。元康以身体遮蔽文襄,
    身遭重创,而杨相与季舒一个逃脱,一个墮入茅厕,方才倖免於难。若杨相当初同样护文襄,只怕便无今日之相位啊。”
    这话说得杀人诛心,彼时已经是正统继承人高澄的臣子,且是已经能谋划篡魏大事的心腹重臣,遇到大事时仍不敢用性命去保护主上。
    那到了高洋这里,他的忠诚是可信的吗?到了高殷这里都转到第三手了,又敢保证他没有异心吗?
    而且这其中还有很让人难绷的一点。
    陈元康护主而死,死前请祖斑写信,说了些家事,还说祖喜欠自己东西,让家属去找祖喜討要。结果祖斑这个擬人生物直接把信藏起来了,自己去找祖喜要东西,得到二十五锭金子,只给祖喜留了两锭,其余的全部自己拿走。
    同时祖斑还跑去偷了陈元康家里几千卷书。
    最让人难绷的是什么呢?是祖喜怀恨在心,去和陈元康的弟弟们说了这些事情,他们大为不满,於是去找杨报告。
    结果杨先生皱著眉头说,这种事情暴露出去,对陈元康又没好处,把事情给压了下去。
    所以说杨这个人实在是太极品了,几乎是刻薄寡恩的代言人,君主被刺杀,前同事护主而死,即便自己做不到,杨也该尊敬佩服陈元康,何况这件事完全是陈家受害。
    结果人一走,茶就凉,一点同事爱都没有,这样的人,高殷可不敢相信。
    高洋还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事情,被高殷这么一说,顿时回忆起了他好大哥的死因。
    虽然利好高洋,但高洋还是颇为悲愴的,站在君主的角度,他可不希望自己是那种死法。
    高殷说得很对,如果臣下关键时刻不能尽忠,那他就不配得到国主的宠信与扶持。
    高洋轻哼一声,命人取来纸笔,写了些东西,並没有给高殷看。
    虽然他相信现在的高殷有能力去处理,但自已先帮他料理了,就会更轻鬆,只是不再像歷史上一样,杀死高德政了。
    高殷接著进言:“请召杜辅玄还朝。”
    高洋微微侧目,又有些不悦:“汝何以用他?”
    杜弼字辅玄,很早就追隨高欢了,算下来也是三朝老臣,不过在篡魏的事情上反对高洋,因此被高洋嫌弃。
    之后高洋还问过杜弼,治国应该用什么样的人,杜弼直接来了一句鲜卑人是拉车的马客,治理国家还是得用我们中国人。
    作为精神鲜卑人,高洋大为光火,但没杀杜弼,光从这次没杀就足以看出杜弼的资歷是有多老,堪比东吴的张昭。
    然而这次不杀不代表下次不会,杜弼不仅高洋,也高德政,这些臣子无一例外在他眼中都是垃圾。
    更因为杜弼与普阳军方渊源颇深,態度上又曾经反对高洋篡位,属於站队错误的失败者,因此被赶到了海州做刺史,他的长子次子四子也都各自贬走。
    所以他歷史上所谓的“喝酒喝多了,越想越气,就派人去杀了杜弼”,多少有点遮掩和抹黑的意思,实际上是感觉杜弼是汉人,却属於晋阳一党,和太后关係也好,会压制住高殷班底的高德政、杨等人。
    所以高洋先杀了高德政,让高殷派系暂时矛盾消散,全力辅佐高殷应对普阳的挑战而后文杀了杜弼防止他干扰汉人世家。
    可惜杨就和他选人的標准一样,取其大者,中看不中用,把高洋苦心设计的託孤局,硬生生盘成了孤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