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道德

    第74章 道德
    高德政还是有些理想的,或者说,走到了权力最高层的人们总会有些理想因为物质上的所有需求都已经被满足了,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这时就会追求起尊重和自我实现,放在权力者身上的表现,就是他们往往会想用权力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这一点就连生理性残缺的九千岁魏公公都不例外。
    高德政饱读诗书,又是真正的渤海高氏,这种想要治国安邦、实现自我价值的心愿会更强烈的进发出来。
    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对高洋感到失望,进而將希望放在太子身上,而这个程度也是高洋所默许的。
    “哪里的话,只要能帮到太子,我就欣喜了。”
    高德政笑了笑,想起前些日子救下的王昕,太子啜泣的面容仍印象深刻。
    虽然他和高洋关係匪浅,自觉不大可能有这一天,但如果自己是王昕的处境,也同样希望有个人那么帮助自己吧。
    高殷与他同时沉默,二人都有预感,隨著至尊的身体崩坏,那暴虐的杀意也就不可避免的宣泄开来。
    天保十年將至,这一年只会死更多的人。
    “至尊最近—新设立了符璽局。”
    高德政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个消息。
    “符璽?职责为何?”
    高殷的权力雷达响了,这可是歷史上没有的事,是高洋被他的行动所改变了吗?
    “未曾明言,按我猜测,应是要管一管苍头们了。”
    除了宗室、勛贵,围绕著高齐皇权建立的內侍制度也是齐国国势衰竭的一个原因。
    高澄让兰京为厨子,其实就是重用了,因为高齐的內侍官就是干这个活的,兰京本人“先掌厨膳,甚被宠昵”,但他想离开而不许、被高澄打了几十板子才愤,就和同事阿改谋害高澄,阿改这时候服侍的就是高洋,说如果听到东斋有高声大叫,就马上拿刀杀了高洋。
    阿改能这么说,就是因为他也同样带著刀剑隨侍高洋,刘桃枝、陈山提、兰京、阿改这些人虽然或为隨从护卫,或为室內侍奉,还管厨膳的事情,虽然分工不同,但论起来都是同事。
    这种混乱的现象和齐国的双都制一样,都是出自高欢本人的统治需要,高欢虽然掌权,但名义上仍是魏臣,不能光明正大的建立皇家宫省內侍制度,这些苍头以家奴的身份聚集在高氏统治者们的身边,实际上就是皇家內侍。
    等高洋篡位后,这方面的制度也没能及时改革,就留下了很大一块空隙给这群人钻,
    他们平日负责照顾主子的饮食起居,出门隨身护卫,上战场就是最可靠的亲兵。
    所以说北齐和满清其实挺像的,北齐有苍头,满清有包衣,即便出將入相、担任刺史郡守,回来也照样要对主子磕头。
    这也是高氏皇权动盪迭乱,但刘桃枝等人始终不被清算的原因,他们就是最好用也最可靠的工具人,高氏提防的是別人拿刀剑杀他们,但不会提防刀剑本身。
    同样的他们也不会插手高氏內斗,当高氏发生动乱,他们就会袖手旁观,事后可以得到封赏,新主也能毫无包袱的继承他们。
    也因此,高洋本人的確非常暴虐和残忍,但影响能扩散到全国范围,这批人的助紂为虐也是重要原因,苍头们经常借看至尊的虎皮来满足自己的私慾,虽然齐国也使用宦者,
    也就是阉人、未来的太监,但论亲密和地位完全比不过这些苍头。
    高殷的打算是趁现在有著高洋撑腰,赶紧拉拢一批,打击一批,竖立起东宫缉事局的威信,不仅能提高自己的威望,还能加强对齐国的控制,就是不知道高洋愿不愿意自己对他身边的苍头们下手。
    这时从高德政处得到这个消息,对高殷確实非常重要,如果高洋自己就要整顿齐国的內侍制度,最终目的肯定是加强皇权,对自己有利无害,自己还能提供点思路,塞些私货。
    也幸好是高洋身体確实不行了,早些时候整这么些活儿,怕不是真的会被他废掉。
    门外传来脚步声,高殷和高德政停止討论,小黄门齐绍入来,对太子笑道:“至尊有命,请太子奏闻。”
    正好高殷也要处理完了手中的庶务,將剩下的交给高德政,隨齐绍往后殿而去。
    走到一半,忽然见到一个枝招展、满身酒气的男子在宫中狂奔,高殷一眼就认出那是高洋,在高洋的身后居然还有人在追赶他。
    “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竟敢做这种不成体统的举动!”
    这人一边说,一边脱鞋来砸高洋,身为一国天子,高洋居然不敢还手,狼狐逃窜,身边的侍卫也都没有阻拦。
    “那是神將吗?!”
    齐绍不敢置信,还会发生这种事?
    他忍不住揉起眼睛,確认自己是否清醒,而后他就被越来越近的高洋一把抓住,挡住那只鞋子,隨后齐绍又被高洋一把推开,接著又將高殷拦在身前。
    那人跑到近前,跟高洋吹鬍子瞪眼:“好啊,自己要求殴打,拉儿子来受罪,看来別说天子,这父亲你都做不好了!”
    高殷被高洋晃来晃去,头昏眼,还没明白髮生什么事,只听见高洋说:“赵道德,
    够了够了!我跟你说著玩的!”
    “平民都知道一诺千金,天子的话,也能跟放屁一样不作数吗?!”
    赵道德挽起袖子,还要殴打高洋,只是高洋將高殷挡在身前,无论如何都会打到高殷,赵道德无奈,只得放下袖子:“今日便算了,若不是看在太子面上,定要践行尊意!”
    说著,他向高殷拜了一礼,又去將自己的鞋子捡回穿上,气鼓鼓的走了。
    高洋鬆了口气,摸了额头上的汗,骂道:“这老东西,早晚杀了他。”
    又拍著高殷的肩膀:“你可算帮我一个忙了!”
    他一鬆手,赶来的侍者们连忙抱住高殷,给太子按摩穴道,为天子端茶擦汗,一群人簇拥著父子二人回到后殿。
    “那人是谁啊?”
    刚缓过劲儿来的高殷发问,高洋著笑说:“那是卫將军赵道德,你可记得之前跟我说黎阳太守房超杖杀求情之人?那人便是赵道德的使者。”
    原来如此。
    被这么一提醒,高殷想起来了,这个赵道德早年隨高欢起兵,是高澄的旧党,被高洋所继承,是死忠於高家的汉人,难得的是他还忠於高殷,在高殷被夺权后劝高演做周公。
    今日殴打高洋,也是高洋自己嘴贱,下朝后就开始喝酒,喝就喝吧,还和赵道德说自已喝酒太多了,应该要被狠狠打一顿,谁知道赵道德真不惯著他,立刻执行圣意。
    要资歷有资歷,要能力有能力,性格又耿直忠诚,也难怪高洋被他殴打也没真生气,
    如果杀了这样的人,以后真没人敢为高洋干活了。
    所以说高洋心里有本帐,谁能杀谁不能动,他清楚得很。
    见到至尊归来,杨向高洋示意,与眾近侍退出殿中。
    见高殷没把康虎儿留下,高洋忍不住笑道:“不怕再被人挟制?”
    高殷嘆气:“若在至尊身边都需要护卫,那齐国哪里都不安全了。”
    “这可不见得,我刚刚还在被人追著打呢!”
    高洋冷笑,明明是知道留下也没用,自己真想殴打他,他也无法反抗,所以乾脆说奉承话。
    不知从何时起,他成了这副模样,虚偽得让高洋皱眉,又觉得有所成长。
    高洋不说话,展示帝王的高深莫测,这让高殷志芯著总结语言:“至尊可是新设立了一个官署?”
    “德政与你说了?嗯主要是掌符璽方便,无甚大用。”
    值得高德政所说的,自然不会是真的无大用,高殷继续问:“不知是置於省下还是寺下?”
    省、寺最开始都是中央官署的名称,最开始帝王的居所有等级限制,非侍御者禁止出入,因此这些地方叫做禁中,如同紫禁城的禁。
    然而汉元帝的皇后之父名叫王禁,也算汉元帝的半个爹,因此为了避他的讳,禁中便改为省中。
    尚书、门下、中书之所以称为三省,也是因为它们的官署就在禁中,便也称作省了。
    而寺的意思便是反过来的,不在禁中而在外朝设立的官署,如光禄寺、大理寺。
    之后经过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时代,省、寺又被赋予了一些新的含义,如省由於近射圣听,变成了行政、出令等职能机构,寺则演化为了事务机构,所谓“总群官而听日省,
    分务而专治日寺”。
    所以如果是置於寺下,那就真的是件小事,大概会由九寺之一管理,而归於门下省总统;而如果是省下,那就说明肯定是帝王要经常过问的,即將承担和剥夺某些重要职责。
    高洋摩著下巴,玩味了好一阵:“省下。”
    高殷笑了笑:“那將置於何省之下呢?”
    齐国官制多循旧魏,中枢有太师、太傅、太保谓“三师”,大司马、大將军谓“二大”、太尉、司徒、司空谓“三公”,禁中一共有五省,除了尚书门下中书,还有秘书和集书。
    高洋反问:“你觉得该置於何省?”
    高殷想了想:“不如置於中侍中?”